莫坐了七八個人,說話卻不緊不慢,駸有滅此朝食之勢。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可以讓他聽個囊括無遺。才聽沒到兩句,便有倆字蹦到他窗籠裡:攻城。
季斐然平日的瀟灑勁兒沒了,搖扇子充哥兒的情趣也沒了。這群老妖怪要知道他在這裡,十有八九劫殺人而埋之,當下只想拔腿就跑,卻猛的給下一個聲音震住。
那些個人裡,帶頭說話的是軍機大臣常及,還有的,便是兵部的幾個頭目,巡撫,五王爺等等,都在季斐然算計之內。可是,說話的人聲音他天天都有聽到,還常常暗想那人是條老忠狗,就是皇上被幾萬個人踩得稀巴爛,他都會拼好來當佛爺貢著。
內閣首輔,劉虔材。
季斐然搖搖腦袋,努力保持清醒,忽然聽劉虔材道:“那玩意你可放好了?”常及壓低聲音道:“放好了,在陳列室裡。”劉虔材道:“可別讓別人找著了,咱們想要推倒上頭的,還要點時間。”常及冷哼一聲:“朝廷的實力不及我等三分之一,安需俟機?”劉虔材道:“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麼多年你都等過了,這會子多等等,又有何妨?”
房內傳出焦急的踱步聲,唏噓登時為之掩蓋。半晌常及應了一聲,保持緘默。
腳步聲漸近。季斐然站在門口,給蜜蜂蟄了似的火裡火發,又不敢挪動一下,一顆心掛在喉間,撲通撲通的自己都能聽到。好在那人停在門口便站住,再說話,又是常及的聲音:“劉虔材,我有一事想要問你。”劉虔材說著話,聽去就像口稱三昧的老和尚:“常中堂請說。”常及沒回話,默了許久才道:“無事,我們繼續討論。”劉虔材繼續扮演他的鬼樂官,波瀾不驚。
一行子人七嘴八舌討論開,季斐然提起褲腿,踮足走幾步,大步走開。正欲溜到常府門前,卻猛地想起陳列室。晃晃腦袋,往常府門前又走幾步,還是忍不住倒回去。來常家次數不多,但陳列室離正廳只幾米遠。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大抵便是如此。
季斐然摸索到陳列室,瓶瓶罐罐,風雅字畫,瓦棺篆鼎,色色俱全。常及是個波斯眼,什麼玩意的古玩都收藏得有一些,季斐然常說他是李斯狗枷。陳列室大得驚人,卻填滿到無回聲。
還未開始尋找,季斐然就已經放棄。朝廷重要,小命更重要。匆匆掃過一眼,倏忽發現古玩都是按照朝代順序排列的。從商朝彝器,到秦朝的青銅器,皆無可非議。可在秦朝金玦與西漢琉璃珠中間,擺了一個鉛釉陶器,以綠赭藍三色混合。季斐然湊過去一看,心中暗罵常及個棺材楦子客作兒,傻也不能傻到這種境界。
唐三彩,這道兒絕對是個唐三彩!
搬起唐三彩,底下一個洞。月光下,裡頭白生生的,掏起來看,竟是個手卷。手卷開啟一看,嚇得兩眼圓瞪,舌橋不下,直懷疑自己是黃湯喝多做夢了——起兵計劃書。
天降悶雷一劈,劈得季斐然連來人都不知。
直到門外有人嘆息一聲,季斐然才回過神。那人說話很直接,直接到使季斐然不敢相信那是老狐狸:“季大人,你與老夫陽關道獨木橋,各走各的,何必僭越界限?”
季斐然未回頭,只拿著起兵計劃書看了又看:“周全~~真周全~~”常及道:“方才我知道你在門口,給你個幾端,讓你充瞎子。你非但不躲,還真探到屋子裡來。皇上前些日子欲拿你性命,老夫還勸過他來著,現在看來,老夫也得替皇上辦事了。”
連緩和的機會都不給他留,腦子保不住了。季斐然微微一笑,光芒萬丈:“既然常大人都這麼說,斐然又怎敢不照做?打個商量,起落你定,路子我選,也不枉斐然曾陪你吃過那麼多花酒,當過那麼多年朋友。”
常及摸摸鬍子,仁慈得像*:“老夫一向寬待年輕人。”
匕首,白綾,枯井,絞架,虎頭斬,鶴頂紅。怎麼聽都是最後一個最順耳。季斐然清了清喉嚨,悠閒地往門外一站:“鶴頂紅。”常老頭也一副清淡德性,擊了擊掌,幾個小廝便蹦達出來。
常及一句令下,不過多時,一個小瓶子便扔在季斐然手中。
季斐然看看那瓶子,雖無砍腦袋堅決,還得受一段時間折磨,可死相不錯。且非重臣皇族,無權享之。生前活得憋屈,死後怎麼也得高貴一次。上一回在玄武門外,便已和九門提督商量好,喝這玩意兒歸去,可遊信那傻小子半路殺來,無能消受。這次無人阻撓,必可喝個痛快。
心中念諸多,手上沒動靜。藉著月光,季斐然看著瓶上自己的倒影,卻發現自己再瀟灑不起來。以前那種拿著毒藥當水看,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