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手槍,不明白常敬齋為何到岳丈家要帶這麼嚇人的傢伙。“敬齋,你拿槍幹什麼?”她不解地衝匆匆而去的常敬齋的背影問道,但回答她的僅是匆忙的腳步聲。
所有的風俗都是以儀式的方式完成的,“回門”也一樣。常敬齋在經歷了冗長而繁雜的儀式後,帶著翠兒回家。按照和順古鎮的風俗,新娘子必須在天黑前回到婆家。所以,常敬齋帶著翠兒和背腳的步履就顯得急促而匆忙。在經歷了無數的儀式後,翠兒不再靦腆和羞怯,她不再沉默寡言,騎在馬上目光也變得大膽起來,東瞅瞅西看看,還主動找話與牽馬走在一旁的常敬齋搭訕。儀式讓一個少女變成了婦人,這個問題讓常敬齋既感到有意思又覺得不可思議。但這樣的問題不會在他腦子裡糾纏太久,真正糾纏他的是昨夜經歷的夢境。那些含混不清的大理口音讓他不寒而慄,他的心正在從胸膛裡往上升,在要抵達喉嚨的時候他的身子顫抖了一下。隨而,他將馬韁繩塞給了背腳。
“讓他帶你回家吧。”他對自己的新娘翠兒說,“我要去見張文光大人。”
他的腳步比他的話還快,話還未說完,人已飛奔出去。
“回來!”翠兒衝他的背影喊,但喊聲阻止不了他前行的腳步。無奈的翠兒只好從背腳手中扯過馬韁繩,拍馬追了過去。
被翠兒追上的常敬齋一臉無奈,他凝視著翠兒哀怨和責備的目光,氣喘吁吁地攤攤手說:“我必須去見張大人!”
“誰阻止你去見張大人了?”翠兒嘟了嘴問,隨即,她從馬背上跳下來,將韁繩塞進常敬齋手裡,“你還是騎馬去騰越城見張大人吧,這樣會快些。”
常敬齋來不及向翠兒表示感激,一躍上馬,直奔張文光的官邸而去。
許多年以後,當常敬齋想到翠兒,場景永遠是這一幕。曾經沒有表示的感激,後來在心裡記了整整一生。
夕陽下的張文光大人的官邸,顯得十分靜謐,幾隻暮歸的麻雀,在屋頂上嘰嘰喳喳,像幾個搬弄鄰里是非的長舌婦。常敬齋的坐騎急促的蹄聲,讓它們在驚嚇中張開了翅膀。常敬齋看見它們像幾個斑點一樣升起來,然後消失在燦爛的夕陽中。安詳的張家大院讓常敬齋的擔心成為了多餘,他懸著的心重新回到了胸膛中,他看見院門外的侍衛長,正在準備馬匹,他敦實的身軀更像一個本分的長工。多年以來,他一直陪伴在張文光大人的左右,從做書童到夥計,然後做侍衛長,從來都像張大人的影子。如果對他不瞭解的人,誰也不會相信這是一個武功超群、機警過人的侍衛,你甚至會覺得他更像一截沒用的木頭。
但常敬齋的出現還是讓侍衛長感到了詫異。他懷抱著馬鞍子看著一臉汗水的常敬齋,臉上的表情鬆弛了一下:“敬齋,是不是跟新媳婦吵架了,來搬張大人說情?”
常敬齋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話,眼睛盯了馬鞍子問:“你這是準備要去哪裡呀?”
“去硫磺塘。”侍衛長說,“張大人的面板病又犯了。”
常敬齋知道,張大人有神經性皮炎的老毛病。先前,有人散佈謠言,說張大人得的不是皮炎,是蛻鱗甲。一時間,騰越民間就有傳聞說張文光是真龍天子,日後必做皇帝。張文光當時聽了,還在騰越起義軍的大會上闢過謠。張文光大人說,什麼真龍天子,一個反對帝制的人,要做真龍天子,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不過這皮炎讓他深受折磨,每每操勞過度,渾身便奇癢難耐。但只要去騰越硫磺塘泡上一個澡,皮炎頓消。所以,張文光在大理做提督的時候,每每皮炎發作,就會深深想念在騰越的硫磺塘。張文光大人對硫磺塘的喜愛,最清楚的人就是常敬齋了。有一次他跟張大人一起在硫磺塘泡澡,一臉舒服樣的張文光大人對常敬齋說:“敬齋,我真想就這樣舒舒服服死在這硫磺塘。”
第二章 革命的另一種血(10)
這會兒,張文光見了常敬齋,眼睛裡就生出了責備:“你不好好地做新姑爺,跑到我這兒來做啥?”
面對張大人的責備,常敬齋想把他的夢說出來。他想告訴張大人,如果不見到他,自己腦子中就擁擠著那三個嘰裡咕嚕說大理口音的不速之客。但想到不要破壞張大人去泡澡的興致,話到嘴邊就又被他嚥到肚裡去了。
對於張文光來說,硫磺塘不僅是他泡澡的理想之地,也是他療治心傷的地方。作為中國三大地熱區之一的騰越,在濃煙卷霧的溫泉裡泡澡、洗浴,也是日常生活之一,但張文光卻在這種日常生活中,悟出了人生的一些奧妙。正是無遮無掩地在溫泉裡泡慣了,所以張文光為人襟懷坦蕩,光明磊落。騰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