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煎好了。他小心翼翼地端到逍遙子床前。
逍遙子慢慢撐起身子,無言忙去扶他,道:“師父躺著,我喂您吃吧。”
逍遙子擺了擺手,微笑道:“為師自己來。”說罷接過藥碗。
“小心燙。”無言笑道,“師父今天氣色好多了呢!”
逍遙子邊喝著藥邊道:“是啊,還不都是你一年多忙前忙後地照顧為師,可苦了你了。”
無言心頭一酸,道:“師父說哪裡話,我所做的與師父養育之恩、知遇之情相比,不及其萬分之一啊。對了,待師父喝完了藥,我想進城一趟,很快回來。”
“去吧,路上小心,快去快回。”逍遙子不問何事,便點頭答應了。
鏡軒離揚州城不足一里,以無言的腳力,很快即到。他是來買月餅的,他見師父今天精神很好,便要好好地和師父過一箇中秋。
月餅很快買到了。眼見日已偏西,無言心頭頗不是滋味,望著天空,喃喃道:“月亮,就要出來了吧?”言罷自嘲地一笑,人間為何要有這許多的煩惱呢?無言正要回去,卻忽然有了一種想法:我為何不繞道回去呢,去看看陸伯伯他們也好,還有……凝香。這一年多來,他除了照顧師父、練功便沒有別的什麼事,只有凝香時常來伴他,才讓他覺得這苦澀之中還有些許快樂。凝香,現在在做什麼呢?
“月亮,就要出來了吧?”陸府的大門開了一半,陸凝香正靠在門環上,靜靜地望著天空自語。她為何要來門口呢?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屋裡家人都在等她——爹爹,還有那些不成材卻忠厚老實的師兄弟……她來這裡做什麼呢?她不停地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她在等什麼人嗎?那人會來嗎?可重要的是她什麼人都沒有約啊!
鏡軒。逍遙子獨自坐在床上。天色已漸暗了,卻還能看到小院籬笆模糊的影子。
逍遙子忽然乾咳一聲,向門外道:“無量壽佛!朋友既然來了,何不進寒舍一坐?”
“阿彌陀佛。道長病中,耳力依舊如此敏銳,貧僧佩服。”聲音竟是自院外傳來。
“本慧大師,多年不見,一向可好?”逍遙子似早已知來人是誰。
本慧大師一襲赭色僧衣,緩緩踏入院子、進了屋來。本慧不過四十歲左右,是少林本字輩僧人中最年輕的一個。他濃濃的眉毛,溫潤的眼睛,未留鬍鬚,天生有種俠骨柔情的氣概,卻隱隱少了幾分四大皆空的佛性。
本慧道:“何者為好,何者為不好?”
逍遙子笑道:“大師所言極是。一入空門,自當萬物皆空,何來好與不好?是貧道糊塗,多此一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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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馬踏離弦驚逆旅】………
本慧道:“道長言重了。(看小說到頂點。。)貧僧皈依我佛之時,師父曾教導本慧,曰‘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逍遙子道:“大師可曾心動?”
本慧微頓片刻,道:“若心不動,便不會來此了。”
逍遙子道:“大師每年都來,如今已來了十六次,卻是第一次進門。”
本慧道:“阿彌陀佛!原來道長全然知曉。可笑貧僧修行十六載,仍不能放下。十五番臨門而不入,請恕貧僧失禮之罪。”
逍遙子道:“你我俱是修行之人,殊途而同歸矣,見又如何,不見又如何?何來失禮之說!”
本慧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修行十六載,竟不及道長一襲話語之理。是也,一切諸相,惟心所現,惟識所變。見又如何,不見又如何!貧僧告辭了。”轉身便向外邁去。
逍遙子道:“大師千里迢迢而來,不等他回來麼?”
本慧已至門口,聞言駐足而立,道:“心中若無,見又何必;心中若有,何必要見?”
逍遙子道:“大師明年還來不來?”
本慧並不回答,卻道:“貧僧告辭了。”言罷,款步而去。
陸凝香站在大門口,望得入神。竟莫名地流下淚來。眼中所見偏偏不是心中所想,可謂人間一悲。
“小姐,老爺找你,用飯去哩。”
凝香聽出是丫鬟紅兒的聲音,當即答道:“這就來。”
黑漆大門從裡面重重地關上了,門縫裡間或的語聲也瞬間消失,彷彿就這樣隔開了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