噘,“出去一年,連個招呼都不打,回來第一句話就是能不能幫個忙?你說有你這樣的朋友嗎?”
張全一怔,內心深處的某根神經突然顫了一下。七年前還是一位國家公務員的時候,他可是口才便給,無愧於北大哲學系畢業生稱號的。成為一個開鎖者之後,不知為什麼,人也變得和鎖一樣沉默寡言,他想以玩笑的方式回應一下易婷婷,可再也找不到適合自己說的話,於是只好以加倍賣力的微笑作為回答。他言簡意賅地介紹了自己這一年的情況,說:“其實這一年也就是蒐羅了一堆鎖而已,在我看來是寶貝,你們可能一點興趣都沒有。”
“誰說沒興趣?快走快走,我現在就想去看看。”
“現在有空嗎?”
“現在沒有什麼事比看你的寶貝更重要啦。”
張全一笑起身。走到門口的時候,易婷婷問:“張放怎麼樣了?”
“去看過他幾次,錢的方面我倒不擔心,這孩子心思挺靈,給人當導遊什麼的,能顧得了自己吃喝。我最怕的是他一個人在外面學歪呀,本來就是不服管教的,老實說,今後的路走成什麼樣,我是一點也沒把握。”
提到兒子,這個精壯的漢子眼中總有深深的憂慮。易婷婷看得不免暗歎,可她見識過張放,誰又能拿這個小怪胎怎麼樣呢?
張全的家成了鎖海,除了張放的房間保持原樣之外,剩下的一房一廳完全被鎖佔領,裝飾架上就不用說了,書櫥、桌子、電視櫃、餐櫃上都擺滿了鎖,拉開抽屜,開啟衣櫥,一排一排的還是鎖,而且多是些在易婷婷看來奇形怪狀的鎖。她看得眼睛都直了。
“這款鎖叫‘將軍不下馬’,你看,鎖的外形是馬,鑰匙像馬鞭,是清嘉慶年間的鎖,在長沙淘到的。”張全指點著他的寶貝,開始娓娓道來。
“這把叫‘兩亭鎖’,鑰匙有兩把,開啟時要兩把鑰匙一起開,一把向左撥,一把向右撥。這是過去錢莊庫房常用的鎖,賬房先生一把,東家自己一把。”
“這把叫‘連環鎖’,你看,有七個鑰匙孔,七把鑰匙,一把鑰匙配一個孔,要開鎖,就得按鑰匙孔逐一開啟,鑰匙配錯不行,缺一把也不成。你看這做工,真是精巧哇。”張全邊說邊贊,“明朝永樂年間就有了這種鎖,中國古代的工匠真是不得了啊。”
易婷婷瞪大了眼睛,不時拿一把鎖把玩一下,每一把都是那麼古樸潤澤,透著古人的智慧和工藝。她邊聽邊看,邊嘖嘖讚個不停。
“看這個,”張全指著一把豎起來有一人高的大傢伙說,“這是明朝的‘龍鳳鎖’,鑰匙有兩把,一名‘飛龍鑰’,一名‘鳳凰鑰’,先用龍鑰,後用鳳鑰,還要推動鎖上託塔李天王的頭像才能把鎖開啟。你想想,大戶人家把這傢伙往大宅門上一鎖,那派頭還不把賊嚇趴下?”
“還有這個小東西,”張全一轉身,不知從哪又變出一枚小拇指甲大小的鎖,那上面的鑰匙就像一枚大頭針,“這是歐洲貴族小姐用的項鍊鎖,產地據說是威尼斯,老外的手藝也不錯呀。”
易婷婷怔怔地看著這些寶貝,還有張全。他在鎖的海洋里正快樂地像一尾魚,眼中的某種憂慮不見了,此刻是熱情洋溢的目光,顯露出這個精瘦的身體內澎湃的活力。易婷婷又想起第一次採訪他的情形,那篇榮獲省好新聞二等獎,被無數人讚美過的人物通訊突然顯得單薄無神,她只看到了沉默冰冷的鎖殼,而未看到熱力燃燒的鎖蕊。
“你猜這是什麼鎖?”張全指著寫字檯上一把方頭方腦的銅鎖,問道。
“我猜呀,是——磚頭鎖。”易婷婷笑著,搖搖頭說,“鎖的花樣太多了,我猜不出來。”
“這把是手銬鎖,別看它模樣平常,如果有人想撬想盜,”張全說著,從桌上拿起一把鑷子,在鎖眼處搗了幾下,只聽“咔嚓”一聲,鎖中突然伸出一副精巧的小手銬,幸虧張全縮手快,躲過這一擊。
“哇,好厲害。不過要是碰到你這樣的高手,它就威風不起來了吧。”
張全微笑不答,又拿起一把鑰匙,指著另一把黃銅質的鎖說:“你試試看能不能開啟?”
易婷婷接過鑰匙,插入鎖孔,左擰右擰一番,鎖釦還是緊緊地閉著。她兩手一攤,等待好戲上演。
張全接過鎖,卻不動鑰匙,而是對準鎖亭啪啪啪連擊三掌,鎖釦應聲而開,看得易婷婷一頭霧水。張全說:“這把鎖名字就叫‘三巴掌鎖’,是民國初年紹興造的,開鎖時先用鑰匙撥,然後連擊三巴掌,把鎖蕊裡的一個小絆子震開。雖然不堅固,但不掌握這個竅門,還真打不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