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怪你自己。說過多少遍了,進帳之前,一定要出聲。你總是鬼鬼祟祟的樣子。”
“不是我鬼鬼祟祟,不能讓匡衡聽見我的聲音。單于啊,”毛延壽皮笑肉不笑地:“恭喜你老,又可以作漢家的女婿了。”
“是呀!”呼韓邪搔搔頭皮:“女婿打老岳母,好像有點欺侮人。”
“哼!”毛延壽冷笑:“單于,我說句話,不怕你動氣。你也把人家看得太無用了!憑漢朝,是能讓你呼韓邪單于欺侮的嗎?不欺侮你呼韓邪單于,已經很好了。”
這些話是惡毒的挑撥。呼韓邪的臉色變了。不過,最近由於胡裡圖常常苦口婆心的勸解,他也慢慢學會了忍耐。所以臉色終於又恢復為平靜。
一計不成,心生一計。毛延壽故意問道:“單于,你是說太后是你的老岳母?”
“是呀!我還是娶寧胡長公主,做親戚算了。”
“單于,”毛延壽又問:“假的比真的好?”
呼韓邪一時聽不懂他的意思,眨著眼問:“假的怎麼會比真的好?”
“既然如此,人家把真昭君留著等你去娶,你怎麼倒不要了呢?”
呼韓邪越了不解,“匡衡並沒有說這話啊!”他說:“昭君是昭君、明妃是明妃。根本無所謂真假。”
“哼!”毛延壽冷笑道:“匡衡那種騙三歲小孩子的話,怎麼單于也會相信?”
這無異刺他幼稚。呼韓邪心頭惱火,沉下臉來說:“老毛,你好沒道理!看得我也不過三歲的小孩,是不是?”
“是的。”
“什麼?”呼韓邪大怒。一掌便掃了過去。
那一掌掃著,毛延壽的半邊臉會發腫。而他敢捋此鬍鬚,自然早有防備,身子一閃,躲開兩步不慌不忙地說道:“單于,你聽我說個道理。如果不對,你再揍我也不遲。”
“哼!我也不揍你。你如果說得沒理,我讓匡衡把你領回去。”
“好!我說的道理,單于如果聽不進去,也就相處不下去了,不走何等?”毛延壽說:“單于,我先請問你一句話,既然明妃是明妃、昭君是昭君,明妃何用撤除封號?”
“你不聽匡衡說了嗎,為的是怕我誤會。”
“這就怪了!如果與昭君無干,單于誤會些什麼?換了我,一定這樣答覆:明妃不是昭君,昭君住在上林苑待嫁。不信,你自己來看。至於明妃,姓甚名誰,何方人氏,有冊封的詔書為憑。何得妄加幹瀆?單于,那時候不怕他不自己乖乖認錯!”
呼韓邪不作聲。想來想去,他的話駁不倒,內心怕真的有蹊蹺。
“單于,我把他們的用心說給你聽吧,明妃就是昭君,暫撤封號,是要看你單于態度。如果息事寧人,馬馬虎虎算了。
他們樂得把假昭君送了來,真昭君仍舊封妃。倘或單于一發狠,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怎麼不同?”
“單于,你倒想想匡衡的話!你發一發脾氣,把我老毛給你送回來了。再發一發脾氣,把明妃的封號撤消了。單于啊單于,你的脾氣真管用。”
“原來發脾氣有那麼大的好處!”呼韓邪失聲說道:“我自己還覺得過分了呢!”
“一點都不過分,”毛延壽很起勁地說:“旁觀者清,什麼都瞞不過我老毛。單于,你該大大再發一回脾氣。一發,準保天下第一美人,歸你的懷抱。”
呼韓邪沉吟了好一回,終於下了決心,“好,”他說:“再大大地發他一回脾氣!”
牛皮帳外大雪紛飛,帳內溫暖如春,匡衡先還有點拘束,因為胡婦行酒,未語先笑。而且勸作“不中規矩”,肌膚相觸,不算回事,這在講禮法的匡衡看來,是一件很令人受窘的事。
可是新釀的青稞酒,幾杯下肚,肥腴的燒羊肉,補充了精力之後,他的心境不同了,想起淳于髡所說的“一斗亦醉,一石亦醉”的不同境界。油然而起放浪形骸的慾望,同時因為爐火熾旺,身上燠熱難受,索性卸去長衣,換了胡裝的短服,擁著胡婦,歡然快飲了。
可惜言語不通,未免煞風景。舉座所可交談的,只是呼韓邪與胡裡圖,因而他想起一個人,“毛延壽呢?”他問。
“毛延壽水土不服,也怕冷。”呼韓邪說:“我送他到比較暖和的地方養病去了。”
“喔!”匡衡趁機說道:“既然他水土不服,不如我把他帶了回去。”
“那怕不行,”呼韓邪說:“他住的地方,得好幾天路程,恐怕趕不及。匡少府,你預備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