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抿著唇走出搶救室,再轉頭,就見門已經在她面前合攏。
到處都是熟悉的儀器,呼吸機,心電監護,每一樣莫隨都會操作,可是現在,連線在那頭依靠它們維持生命的,是他的父親。
他扶著奶奶走到莫懷安床前,看見頭髮已經白了大半的男人,面如金紙、氣息微弱地躺在那裡,一扭頭,儀器上數字閃閃爍爍,心電監護髮出嘀嘀嗡鳴。
“老莫……”他像平時那樣叫了聲,喉嚨被堵得有些疼,他忍不住皺了皺眉,深吸了口氣,然後才繼續,“我和奶奶來了。”
莫懷安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
父子倆已經多久沒見了,大概已經差不多半年了吧?
他要升副主任醫師了,晉升之前要下鄉掛職一年,一個月回一次容城,這半年來他又忙於案件,週末總是不在家,明明同一屋簷下,父子倆卻總是錯過。
以前總覺得來日方長,如今卻後悔平時打電話只會說一句,好好工作,以工作為重。
莫懷安望著兒子清雋的臉孔,看出來早逝亡妻的輪廓,一樣高挺的鼻樑,一樣右眼眼角有一顆淚痣,他一時間遺憾,沒見到他結婚生子,不知道要怎麼跟她交代。
他的目光又移向母親,老太太已經要八十歲了,頭髮全都白了,滿臉褶子,他想起她年輕時被村裡人說成親了也還是一枝花的光景,那時候家裡什麼都是頭一份。
可是後來家裡接連出事,父親走了,弟弟犧牲了,他媳婦也沒了,弟妹再改嫁,這個家七零八落,如今他也要走了。
老孃中年接連失去丈夫、幼子和長媳,晚年又要失去他這個長子,連說好的八十大壽都沒辦法給她過,他想想就覺得慚愧。
“媽……媽……”
他艱難地叫了兩聲,老太太的眼淚從眼眶裡滑出來,哽咽著跟他說:“媽在,你要是難受,就歇著吧……還有阿隨呢,別怕,你就當先去探探路……”
他點點頭,又看向兒子。
莫隨臉上的表情超乎尋常地平靜,他點點頭,聲音雖然沙啞,但很冷靜,“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奶奶,多去看我姑,讓你和我媽待在一塊兒。”
頓了頓,又道:“我也會照顧好自己,爭取長命百歲,你別擔心,我早就不像小時候那麼體弱多病了。”
“要是見了我媽,我爺和我叔,跟他們說,我和奶奶挺好的,別太惦記,還有……我很想她……”
莫懷安連連點頭,手指又動了動。
莫隨彎下腰來,將手覆在他和祖母交握的手上,冰涼的溫度從掌心長驅直入,直闖心底。
“嘀——”
心電監護髮出刺耳的蜂鳴,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哭聲突然闖進耳膜,有眼淚從他臉上安靜地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