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歲微微曲起雙膝踩在梅良玉腿上,俯身靠在膝頭,看向遠處雷雲交錯的暗沉天幕:“我不喜歡的東西太多,喜歡的東西又太少,所以被異火折磨的時候,我也想過乾脆就如預言說的那樣,放火燒掉整個玄古大陸好了。”
“就算異火燒燬了整片大陸,但那又不是我的錯,我也沒有辦法,是異火選擇的我,不是我選擇的異火。要怪就怪異火,怪你們沒有能力攔下異火,怪你們沒辦法拯救世界。”
虞歲說話的聲音輕柔,神情安靜,在她臉上看不出半分怨恨,從她的話裡聽不出半點憤怒。
就算她說出的話算得上惡毒,可虞歲也沒有半分掩飾自己真實想法的意思。
梅良玉停下塗藥的動作,靜靜地看著她。
以前梅良玉就有這種想法,也許師妹和他一樣,都不是很喜歡這個世界。
可其中的原因卻各不相同。
“當我想要燒掉一切的時候,又總會看見一些難以動手的理由。帝都四街內每日來來往往許多人,並非所有人都該死,但要我去顧及所有人,卻讓自己受苦,我也無法接受。”
“後來我認識了鍾離雀,鍾離家雖有許多隱患,可雀雀有撐起整個家族的父親,關心疼愛自己的母親,寵溺她的兄長,就算鍾離大將軍對外總是冷著一張臉,對待自己女兒的時候也會變得溫柔許多。”
虞歲說著,眉頭微蹙,忍不住抬手朝梅良玉比劃了一下:“光是看著他們一家人,都會讓我覺得很美好,會下意識地去幫忙維持這種美好,不讓他們遭到破壞。”
她看了眼梅良玉。
心想,這種美好,也許就和師兄記憶裡的家一樣。
梅良玉也確實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阿姐和兄長。
“有鍾離雀的存在,才會讓我覺得不該放出異火,至少放出異火燒燬玄古大陸,燒死所有人的那個滅世者不可以是我。”
虞歲說到這裡輕輕笑了一下,清亮的黑瞳泛著盈盈水光,倒映著梅良玉的模樣:“因為我討厭異火,所以願意給自己加上層層枷鎖,誰會想去做毀天滅地的大惡人呀!
人們遇到這種事的時候,總會去想,惡人該死,被異火燒了就燒了,可那些善良的人怎麼辦?但無論是作惡的人還是善良的人,都輪不到他們做選擇。
世人都沒得選,只有被異火選中的人才能決定該怎麼做。”
虞歲微微直起身,天幕最後一絲光亮沉入海下,夜晚降臨,海風也變得猛烈。
“師兄,所以無論你怎麼做,我都能理解。”虞歲直視著梅良玉輕聲說道。
猛烈的風並未吞沒她的聲音。
梅良玉聽見了。
他眼瞳中倒映的虞歲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己。
師妹剛才那番話,既是講自己,也是在講他。
就像梅良玉從前想的那樣,虞歲給自己套上枷鎖,選擇繼續忍耐她的憤怒和怨恨,而梅良玉卻選擇毀滅。
虞歲知道梅良玉是燕國人,他的父母恐怕是燕國權力最頂尖的那一波人。
而那些人,下場都不會太好。
有著如此身世,他缺失的記憶,就是他心中毀滅的源頭。
當師兄全部記起來時,只會更加憤怒和仇恨,他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像自己一樣忍耐。
到時候他會對師尊做什麼?又會對南宮家做什麼?對青陽呢?
虞歲看著梅良玉,卻只是說,她能理解。
理解他的仇恨與憤怒,所以無論梅良玉選擇什麼,她都不會阻止。
正如虞歲說的,所有人都沒得選。
除了他自己。
梅良玉似乎在認真思考,許久之後,才啞聲開口道:“我現在不能回答你,因為我還沒有記起一切,最重要的事情我還沒有想起來。”
比如他的父母、阿姐和兄長是怎麼死的。
梅良玉神色頓了頓,又緩聲道:“可如果我也給自己套上了枷鎖,那隻需要你就足夠了。”
你活著的時候,就是能困住我的枷鎖。
虞歲說:“我喜歡鐘離雀,但我也討厭青陽。師兄,光是異火已經耗盡了我所有的耐心,異火之外的六國紛爭,我沒有半分心思。”
這話簡直大逆不道,讓旁人聽了,尤其是青陽皇和南宮家的人聽了,確實會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梅良玉卻皮笑肉不笑道:“你喜歡鐘離雀?”
虞歲大方道:“我也喜歡你。”
梅良玉忍不住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