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幸運,如今換了身份,就該老老實實教導六殿下。”
床上的老者捂著嘴咳嗽起來,抬起灰濛的眼緊盯著長公主,啞聲道:“通敵之罪……難道不是你在背後推了一把,我才有如此罪名。”
長公主說:“您當初以此手段對付我哥哥的時候,我就說過,您也會有這一天。”
老者微微弓起的背脊微顫,語氣越發低沉:“如今太子一黨對六殿下無比忌憚,為了鞏固自身地位,不惜與他國勢力合作,難道你還要因為從前那些事而針對六殿下?倘若你與六殿下合作……”
“您當初為何針對我哥哥?”
“我認為他有反叛之心。”老者說,“就算是現在,我也不懷疑我的判斷。”
公孫羲笑問:“那您對我的判斷呢?”
老者卻是一愣。
公孫羲說:“下一任燕王,無論是太子還是六殿下,都可以,但絕不能是您。”
老者輕扯嘴角苦笑,他又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他閉了閉眼,放緩了語氣,也放低了姿態,再次遊說:“如今燕都一半的兵權都在你手裡,六殿下是難得一見的可塑之才,他和太子不一樣,不會為了自身利益而勾結外部。”
“就算你要為了你哥哥報仇,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燕國落在青陽的手裡。”
公孫羲卻道:“燕國是燕民的燕國,老師,而您已經不是燕民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你想要我與你合作,除非你讓我哥哥的妻女活過來。”
公孫羲往外走時,留下最後一句話:“你若是繼續留在燕都,太子那邊的人遲早會發現你,憑你和六殿下同出一族的關係,他們便會給六殿下帶來許多麻煩。”
坐在床上的趙餘鄉目光沉默地望著長公主離開的方向。
六殿下母族趙氏,他雖也算趙氏一族,卻只是個偏遠旁系的血脈,年輕時意氣風發,在官場和九流界中摸爬打滾,一路來到燕相的位置,是與趙太后同時期的風光權臣。
他們有著共同的目標,卻有著不同的做事風格。
燕國變成如今這樣,也離不開燕國本身複雜的內鬥,內部不斷的清除洗牌大換血,然後帶來新的風暴,繼續重複。
就連長公主,最終也會因為無法消除的仇恨而選擇對立。
公孫羲出來時帶走了偷聽的兒女,三人不敢反抗,默默跟在母親身後離開。
燕玄一個人進去見趙餘鄉。
少年端著藥碗來到床邊,無聲地往前遞了遞。
趙餘鄉看了眼乖巧的少年,心頭抽動,顫著手去接。
“老師。”燕玄說,“沒關係的,不用去求姑姑,您再給我點時間,我可以做到的。”
趙餘鄉喝完藥,卻咳嗽起來。
少年伸手輕輕拍打老者的背部,幫他孱弱的身子順氣。
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燕相,如今卻只能在這裡當個隱姓埋名的教習老師,隱去真名,讓人喚一聲燕老。
少年說:“而且這次要是沒有阿離的幫忙,我也很難有把握。出發前,阿離給我講了奇門執行的規則,又給了我機關球籠,這才沒有在戰場上被那些兵陣困住。”
趙餘鄉聽得愣住,長公主那沒什麼天賦的小兒子面容浮現在眼前,“東蘭離幫了你?”
燕玄點點頭:“阿離應該繼承了駙馬的機關術天賦,那些大型兵陣,在他給的機關球籠下……輕而易舉就被突破了。”
他說到最後,話裡帶著幾分感嘆。
趙餘鄉也沒有想到那名小少年竟然還有如此能力。
此刻東蘭離跟在母親身後往外走著,天光明媚,落在母親和阿姐的裙襬上,與邊上的水光波瀾耀眼。
阿姐小心地詢問母親是不是生氣了,母親虛瞥她一眼,沒說話,阿姐便伸手去牽母親的手晃了晃,帶著撒嬌的語氣哄人。
不知說了什麼,母親沒忍住,忽地一笑。
“師兄!”
東蘭離卻突然停住。
他這次沒有回頭。
東蘭離仍舊望著走在前邊的三人,瞳孔中倒映著同阿姐一起笑著的母親面龐。
“師兄!”
虛空中不知是對誰的呼喚,落在了他的耳畔。
——可我不是他。
東蘭離在母親回頭看向自己時,繼續往前走去。
山谷暴雨催動落石,嘩嘩作響,讓虞歲抬首看去,離她有些近,但她只是看了一眼,就繼續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