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苗不由地緊緊握住李醫生的手。
李醫生沉默地陪了她一會兒,但是醫院擴音器叫他的名字,他說聲再見,匆匆趕去工作。
豆苗並沒有回家休息,她回到獸醫診所,只見擠滿了急診貓狗。
豆苗手揮目送,立刻替它們診治,一對白兔肯定失救,她說:“有人餵它們喝啤酒,這叫虐畜。”
那家長抗議:“大飯店有道菜叫酒燜兔肉。”
豆苗還沒說話,助手先生氣,她說:“那你們來診所幹什麼?還不回家剝殺兔子大快朵頤?”
靈心 五(12)
人客悻悻離去。
助手低聲說:“周醫生,你且回家休息。”
“我身上有異味,需要淋浴才真。”
中午,把大部分人都打發走,豆苗坐下吃個青瓜三文治,吃不下嚥,一邊喝礦泉水一邊說:“我要回去看母親。”
“你不累?”
豆苗搖搖頭:“腎上腺素緊急啟動。”
“年輕真好。”
豆苗回家淋浴更衣,匆匆返轉醫院。
母親閉目養神,精神似乎不錯。
阿姨一邊剝橘子一邊說:“不幸中萬幸,醫生說一星期內或可出院,姐,我們乘郵輪環遊世界,我什麼都看開了。”
“船艙至多幾百尺,多擠。”
“我們到甲板坐著看日出日落,要不,到迪斯尼樂園?”
“豆苗,你為何不出聲?”
“她一向不喜多話。”
豆苗問:“李醫生來過沒有?”
“一早來過,此刻他為另一病人做手術,他每天工作十多小時,有時當更,兩夜一日等閒事。”
“鐵打一樣,怎麼吃得消,我不捨得子女那樣吃苦。”
看護進來說:“咦,病人需要休息,你們先回去吧。”
那天晚上,豆苗半夜驚醒:“媽媽。”
媽媽的手就在她臉邊,她像是有話要說。
豆苗又叫:“媽媽。”
這時,電話鈴驟然響起,豆苗幾經努力,才掙扎起床取過聽筒,那邊正是李醫生聲音:“周小姐,令堂——”
豆苗很鎮定:“我立刻來。”
“一小塊淤血遊入腦部,我們立時搶救,於凌晨四時二分失救。”
豆苗明知這件事會得發生,此刻心中仍似掏空一般,她似成為一個空殼人,五臟六腑像是被扯出,活著也像殭屍,她跌跌撞撞趕到醫院。
李醫生一見她便扶住她手踭。
阿姨的反應良好,她沉默肅穆,維持應有尊嚴,輕輕說:“她很平安,沒有痛苦,我們還在說,第一站,是往裡斯本,然後,繞道地中海……我一直在她身邊。”
豆苗不出聲。
周子駒抬起頭:“豆苗,你是一直知道的吧,你不說,是怕我傷心兩次。”
豆苗呆呆站一邊。
“李醫生,你也知道,所以你特別鎮定細心,”周子駒沮喪,“可就我一個人一心以為子允會得痊癒,姐妹倆還有二三十年好時光,我真笨。”
她雙手掩臉,眼淚汩汩落下。
“從此我落單了。”
“阿姨,你還有我。”
“啊是,豆苗,我還有你。”
她終於忍不住,號啕痛哭起來。
自從一眼看到那套粉紅色運動服,豆苗驚怖莫名,就已經知道結局:母親沒有活到耋耄。
周子允的財產,公平分成兩部分,一半給妹妹,一半給女兒。
豆苗心中清晰明白,她們三人,並無血緣關係,但是這些,對相親相愛的她們完全不重要。
豆苗搬到阿姨家中暫住,子駒的公寓裡用古董水晶燈與米色絲絨傢俱,像童話世界,床上是雪白網眼麻紗,與豆苗家樸素截然相反。
連線好幾個星期,她倆也不多話,一同坐書房看舊文藝電影:金石盟、亂世佳人、彗星美人……總是紅顏薄命。
靈心 五(13)
豆苗說:“小朋友不明白為什麼人們愛的是一些人,與之結婚生子又是另外一些人。”
“呵,愛一個人,不見得就可以與他廝守一生,人家不愛我們呢,怎麼辦,不得不黯然離去,假如每一對都你愛他,他愛你,團圓結局,美其一生,世上焉得那許多不愉快事件,世上何來獨身人,寡婦與鰥夫。”
豆苗輕聲說:“所以專家說:如果你不能與你愛的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