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陳芊羽僅僅是驚叫,聞樞不可能有任何停滯,然而,她並不是憑空尖叫,而是指著聞柄的棺槨尖叫!
二哥的屍身怎麼了?聞樞的心中轉過千百個念頭。
高手過招,多轉一個念頭就有差池,何況是千百個念頭?
一瞬間,樑上客破頂而出,人影不見,一陣冷風從破洞中鑽入,靈堂的白燭隨之一搖。
雲夢客棧又壞了一間房,不知何歡看到,會不會又要疼一陣。
聞樞轉身來看陳芊羽,他的頭微昂,臉上卻是淡淡嘲諷的笑。
陳芊羽面對他的淡笑,不知所措地道:“對不起。”她的尖叫自然是故意的,她的手法雖然笨拙,但卻也表明,她是會用計謀的,並非純粹的愚蠢女人。
所以聞樞轉過身來,低下了他那高昂的頭,第一次正眼看了她一下:“你不是一向怨我對不起麼?你有何對不起我?”
陳芊羽在他的注視下,慌亂地垂下眼,然後又鼓起勇氣抬頭道:“我讓你追不到那樑上客,所以對不起。”
聞樞走回銅盆前,繼續往裡燒紙錢,而後不在意地道:“那是你們風雲山莊的人?”
陳芊羽能發現樑上客,因為他們風雲山莊有一套不同別家的練功術,降低呼吸頻率,即便是高手也未必察覺,但是作為風雲山莊的傳人,陳芊羽又怎麼會不知?固而她知道樑上之人,必是自家人。
自家人潛伏於樑上如此之久,只有一個理由:他在等聞樞的身上出現鬆懈,哪怕只是一絲的鬆懈,他就會全力擊殺!而他選擇暗殺,就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陳芊羽不願意對方傷害到聞樞。又不願意直接叫破,便劍指樑上,迫他現身。只當是自己發現的一個與風雲山莊無關的刺客。
但是,來人的身份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所以她劍雖出,卻又遲疑了一下。也是因為這遲疑,她才出聲尖叫,
不過,現在說什麼也沒意義了,樑上之客已然離開。而她面對的是聞樞外鬆內緊的責問。她停了一停,說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們退婚的時候,可曾問過我的意見?”
聞樞的眉頭微皺。往銅盆裡丟了一張紙錢,火花閃動,他的表情也讓人捉摸不定:“退婚是四年前的事,我一向在外,所以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
陳芊羽咬住了唇,道:“沒有人告訴我!若非……若非……”她的眼淚噴湧而出:“若非父親前幾日同我說,你們家退了婚,怕我受刺激,所以從來就沒和我說。而正巧,又有一樁婚事求上門來……”
聞樞抑制住心中的震驚:“前幾日?你們風雲山莊到底怎麼回事?”風雲山莊在半月前毀滅。看來也是一齣戲,否則,陳飛揚怎麼還好端端地活著。好端端地與女兒談新的婚事?
陳芊羽發現說漏了嘴,藉著那哀怨的語氣,避而不談此事:“他要我嫁給虎賁軍都指揮使呂猛的二兒子呂承中。呂承中……”
她淚水漣漣,沒有說下去。
聞樞能夠理解她的怨氣,因為這位呂承中在大周朝,上至百官,下至草莽都是鼎鼎大名。鼎鼎大名的手段狠辣,鼎鼎大名的花事極盛,二者合二為一的最恐怖傳聞就是被他虐殺的侍妾名-妓。不下十人之數。
陳飛揚居然要把女兒送入虎口?難怪陳芊羽口口聲聲是自己負了她,別說被退婚之事讓驕傲的陳大小姐顏面無存。呂承中的傳聞讓帝國所有女人都不寒而慄;就是想到父親的狠心,都能讓她崩潰。
聞樞無言以對。想到陳飛揚的目的。更是警覺萬分。
陳芊羽刻意地不去想她也能隱隱猜到的父親的目的,只願聞樞能給她個明白,或者,他能憐惜她的悲慘,重提婚約之事。於是上前一步,伸手去拿放在一邊的紙錢,想坐到聞樞身邊,與他一起守夜。
但是聞樞卻不給她這個機會,挪了挪身子攔在她身前:“陳小姐,我二哥不需要您費心在此。”停了一停,道:“對於陳小姐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是如我所說,不是我家退的婚,卻也是事實。如果想問原因,還是請您回去問陳莊主為是。對了,他要你嫁給呂公子,那是此後長住中州的意思了?”
陳芊羽被他轟得六神不知,半晌才答:“我不回去了……江湖上已經沒有風雲山莊,我,我實在無處可去了,三郎……”
聞樞眉頭又是一皺:“承蒙陳小姐錯愛,但這一聲‘三郎’,聞樞實不敢受,請直呼聞樞便是。”
很生分的一句話,陳芊羽哪裡聽不懂?她喃喃地道:“我該怎麼辦呢?我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