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冷。接下來的幾天,我很快就知道漳州的氣候確實比上海溫暖多了。太陽一出,我脫掉了毛衣穿單衣還是感覺熱,只好穿上了短袖襯衫和裙子,不料馬上就領教到了小黑咬的淫威,雪白的肌膚被咬起了一個個紅色小疙瘩,手上腳上凡是暴露的部位腫塊紅紅的密密麻麻地連成片,好像是長滿了痱子。農校一個老師看到後斷言:不出半月她肯定要逃回上海去!這位老師沒有想到,我不僅沒有逃離,後來還經受住了更為嚴峻的種種生死考驗。
一個上海姑娘刻骨銘心的十年(2)
下鄉的大隊離公社16里路,不通汽車,只能靠兩隻腳走,還要翻過一座大山。我長這麼大隻爬過離家不遠的虹口公園的假山,平生第一次看到這鬱鬱蔥蔥連綿起伏的青山綠樹,多麼美麗和壯觀,我猜測著樹叢之間不知蘊藏了多少神秘和希望。山腳下一條清澈的溪流迂迴曲折,好像綵帶盤繞在山谷間。我多麼想掬一把清漣漣的溪水吮飲,那一定是透心骨的舒服解渴。我欣賞著路邊的美景,沒有想到,一個趔趄,差點摔跤,我低頭一看,路上並沒有絆我的石頭,那又是怎麼回事呢?原來我平時走慣了行雲流水般平坦的大馬路,不懂得走山坡路腳尖要抬高,所以才好幾次差點摔倒。這下,我顧不上看周圍的景色了,只想快點到達目的地。一路上磕磕絆絆地走了兩個小時,終於到了大隊豬場。已經是吃晚飯時間,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這是我印象中第一次走這麼遠的路。只見食堂的桌上擺著一排排裝滿了白米粥的大盆子,當地農民操著我很難聽懂的普通話,說這是晚飯,每人一份,可以隨意端一盆吃。我看到靠近視窗處有一個小盆也裝滿了粥,心想,那麼大盆的粥我肯定吃不完,不要浪費了,小盆的量少一半,剛好適合,我就端起來吃了。有人奇怪地看著我,我不明白,只覺得挺香的,比家裡的大米粥好吃。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唯一的小盆粥是喂貓吃的,搞得我哭笑不得。豬場裡早上、中午都吃乾飯,每人半斤,晚上不幹活吃稀飯,每人4兩,一天總計1斤4兩。我剛去吃不了那麼多,於是交代炊事員每餐都給我裝半份,勞動一段時間後才改吃全份。
第二天早晨就開始幹活了,我的任務是養豬。除了另一位女知青淑芬以外,其他幾位都是當地的女孩子,沒有讀過書,既不會講、也聽不懂普通話。而閩南話對於我來說,是“鴨子聽雷……呱呱叫”,我只能一邊藉助手勢比劃,一邊努力向淑芬請教學習。剛開始挑豬飼料時她們照顧我挑半桶,我兩隻手緊緊地抓住桶繩,唯恐木桶從扁擔上脫落,走路好像扭秧歌,搖搖擺擺的。一天下來,我累得腰痠背痛,洗澡時看見肩膀上又紅又腫。接下來的幾天,肩膀上紅腫的皮磨破了,流血了,扁擔一上肩,就火辣辣的痛。農民照顧我幹輕活,我還是覺得筋疲力盡,渾身痠疼,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摸摸破了皮結著血痂的肩膀,看著手上腳上佈滿的被黑蚊子咬起的一個個疙瘩,心裡想想真不是滋味。太艱苦了,我擔心自己堅持不下去。就在那時,大隊組織知青開會,介紹大隊解放前後的情況。解放前,湖珠大隊地窮、人窮、山窮,貧下中農在地主和土匪的殘酷剝削壓榨下,吃不飽,穿不暖。許多人家在水深火熱中呻吟掙扎,過著牛馬不如的非人生活;許多人家妻離子散、賣兒賣女。僅解放前夕,就有11個貧下中農無辜被土匪殺害,14戶家破人亡,50多人離鄉背井,外出逃生。老貧農洪響螺滿腔仇恨地控訴吃人的舊社會,以親身經歷述說了被反動派抓去鞭打、火烙,到如今還留下滿身傷疤的悲慘遭遇。聽了貧下中農這字字血聲聲淚的苦難史,激起我對敵人的階級仇恨和對毛主席的無比熱愛。祖國曾經是如此地災難深重、滿目瘡痍,所以曾經飢寒交迫的兒女才會對社會主義祖國有著如此強烈的感激和欣喜之情!的確是共產黨毛主席讓我們窮人得解放,我們兄妹五人才能免費上學校讀書,今天農村勞動生活確實艱苦,但比不上解放前貧下中農吃糟糠菜出牛馬力苦,更比不上革命先烈拋頭顱灑熱血、吃草根咽雪水艱苦,比起舊社會的苦來,我們今天的生活要好上一千倍、一萬倍。當我聽到大隊兩派民兵白天唇槍舌劍鬥爭激烈,夜晚卻並肩在哨所共同為祖國站崗放哨的動人事蹟時,我被震撼了:這就是尋常百姓,這就是偉大人民!他們腳沾糞土手染泥,衣綴補丁汗味濃,語言粗俗,生活單調,一年到頭與黃土為伴、同青山相守,整日裡披星戴月、默默耕耘,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可這樣的人民,才是中國的脊樑、民族的支柱、真正的愛國者。他們從不侈談理想抱負,只是默默無聞地建設、奉獻,為祖國母親添磚加瓦,儘自己做兒女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