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爛掉,那細細的纖維就會緩緩擺動彷彿在睡夢中一樣。纖維彼此並不接觸,儘管它們過去是糾結在一起的,是與葉脈緊緊相連的。也許當他①說起來吧時,那兩隻眼睛也會從深邃的靜謐與沉睡中睜開,浮到水面上來,仰看榮耀之主。再過片刻,那兩隻熨斗也會浮起來的。我把熨斗藏在一邊的橋底下②,然後回到橋上,靠著欄
①指耶穌。
②昆丁已選定那處地方作為他自殺的地點。杆。
我看不到河底,但是我能看到河裡很深的地方,那兒水流在緩緩移動,我往下看,一直到眼睛再也辨認不出什麼,接著我看見一個影子象根粗短的箭橫梗在水流當中。蜉蝣螃緊貼著水面飛行,一會兒掠進橋影,一會又掠出橋影。這個世界之外真的有一個地獄就好了:純潔的火焰會使我們兩人①超越死亡。到那時你只有我一個人只有我一個人到那時我們兩人將處在純潔的火焰之外的火舌與恐怖當中那支箭沒有移動位置卻在逐漸變粗,接著一條鱒魚猛地一撲舐走了一隻蜉蝣,動作幅度雖大卻輕巧得有如一隻大象從地面上捲走一顆花生。逐漸趨於緩和的小旋渦向下遊移去,我又看到那支箭了,順著水流輕輕擺動,頭部伸在水流裡,蜉蝣在水面上時停時動地翻飛著。到那時只有你和我置身在火舌與恐怖之中四周都是純潔的火焰
鱒魚姿勢優美、一動不動地懸在搖曳不定的陰影當中。這時,三個男孩扛著鈞竿來到橋上,我們都靠在欄杆上俯視著水裡的鱒魚。他們認得這條鱒魚。它在這一帶肯定是人所共知的角色。
“二十五年來,誰都想逮著它。波士頓有家鋪子出了懸賞,誰逮著它就給一根值二十五元的釣竿。”
“那你們幹嗎不逮住它呢?你們就不想要一根二十五元的釣竿嗎?”
“想啊,”他們說。三個人都倚在橋欄上,看著水裡的那條的魚。“我當然想要啊,”其中的一個說。
“我倒不想要釣竿,”另一個孩子說。“我情願要二十五塊
①指他自己與凱蒂。錢。”
“說不定店裡的人不幹,”第一個孩子說,“他們準是只肯給鈞竿。”
“那我就把它賣了。”
“你哪能賣得到二十五塊錢啊?”
“我能賣多少錢就賣多少錢唄。我用自己這根釣竿,釣的魚也不會比二十五塊的那根少。”接著他們便爭起來,若是有了那二十五塊錢他們要怎麼花。三個人同時開口,誰也不讓步,都要壓過別人,火氣也越來越大,把根本沒影兒的事變成影影綽綽的事。接著又把它說成是一種可能,最後竟成為鐵一般的事實,人們在表達自己的願望的時候十之八九都是這樣的。
“我要買一匹馬和一輛馬車,“第二個孩子說。
“你別逗了,”其他兩個孩子說。
“我買得到的。我知道上哪兒可以用二十五塊錢買到馬和馬車:我認得那個人。”
“誰呀?”
“是誰你們甭管。我反正用二十五塊能買來。”
“哼,”那兩個說,“他啥也不懂。完全是在瞎說八道。”
“誰瞎說八道啦?”男孩說。他們繼續嘲笑他,不過他不再還嘴了。他靠在欄杆上,低頭瞧著那條他已經拿來換了東西的鱒魚。突然之間,那種挖苦、對抗的聲調從那兩個孩子的聲音中消失了,彷彿他們也真的覺得他已經釣到了魚,買來了馬和馬車,他們也學會了大人的那種脾性,只消你擺出一副沉默的矜持姿態、他們就會把什麼事都信以為真。我想,那些在很大程度上靠語言來欺騙自己與欺騙別人的人,在有一點上倒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認為一根沉默的舌頭才是最高的智慧。因此接下去的幾分鐘裡,我覺察到那兩個孩子正急於要找出某種辦法來對付那另一個孩子,好把他的馬兒和馬車奪走。
“那根釣竿你賣不了二十五塊錢的,”第一個孩子說。“打什麼賭都成,你賣不了。”
“他根本還沒釣到那條鱒魚呢,”第三個孩子突然說,接著他們倆一起嚷道:
“對啦,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那個人叫什麼名字?我諒你也說不出來。根本就沒有那麼一個人。”
“哼,少廢話,”第二個孩子說。“瞧,魚兒又上來了。”他們靠在橋欄上,一動不動,姿勢一模一樣,三根釣竿在陽光裡稍稍傾斜著,角度也一模一樣。那條鱒魚不慌不忙地升了上來,它那淡淡的搖曳不定的影子也逐漸變大了;又一個逐漸變淡的小旋渦向下遊移去。“真棒,”那第一個孩子喃喃地說。
“我們也不指望能逮住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