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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喧譁與騷動》中,福克納讓三兄弟,班吉、昆丁與傑生各自講一遍自己的故事,隨後又自己用“全能角度”,以迪爾西為主線,講剩下的故事。小說出版十五年之後,福克納又為馬爾科姆·考利編的《袖珍本福克納文集》寫了二個附錄,把康普生家的故事又作了一些補充(中譯文見本書附錄)。因此,福克納常常對人說,他把這個故事寫了五遍。當然,這五個部分並不是重複、雷同的,即使有相重疊之處,也是有意的。這五個部分象五片顏色、大小不同的玻璃,雜沓地放在一起,從而構成了一幅由單色與複色拼成的絢爛的圖案。
“班吉的部分”發生的時間是一九二八年四月七日。透過他,福克納渲染了康普生家頹敗的氣氛。另一方面,透過班吉腦中的印象,反映了康普生家那些孩子的童年。“昆丁的部分”發生在一九一0年六月二日,這部分一方面交代昆丁當天的所見所聞和他的活動,同時又透過他的思想活動,寫凱蒂的沉淪與昆丁自己的絕望。“傑生的部分”發生在一九二八年四月六日,這部分寫傑生當家後康普生家的情況;同時引進凱蒂的後代——小昆丁。至於“迪爾西的部分”;則是發生在一九二八年四月八日(復活節),它純粹寫當前的事:小昆丁的出走、傑主的狂怒與追尋以及象徵著滌罪與淨化的黑人教堂裡的宗教活動。這樣看來,四個部分的敘述者出現的時序固然是錯亂的,不是由應該最早出場的昆丁先講,而是採用了“CABD”這樣的方式,但是他們所講的事倒是順著正常的時序,而且銜接得頗為緊密的。難怪美國詩人兼小說家康拉德·艾肯對《喧譁與騷動》讚歎道:“這本小說有堅實的四個樂章的交響樂結構,也許要算福克納全部作品中製作得最精美的一本,是一本詹姆士喜歡稱為‘創作藝術’的毋庸置疑的傑作。錯綜複雜的結構銜接得天衣無縫,這是小說家奉為圭臬的小說——它本身就是一部完整的創作技巧的教科書……。”①
①見《福克納評論集》第78頁。
“意識流”是福克納採用的另一種手法。傳統的現實主義小說中也常寫人物的內心活動,意識流與之不同之處是:一、它們彷彿從人物頭腦裡湧流而出直接被作者記錄下來,前面不冠以“他想”、“他自忖”之類的引導語,二、它們可以從這一思想活動跳到另一思想活動,不必有邏輯,也不必順時序;三、除了正常的思想活動之外,它們也包括潛意識、下意識這一類的意識活動。在《喧譁與騷動》中,前三章就是用一個又一個的意識,來敘述故事與刻劃人物的。在敘述者的頭腦裡,從一個思緒跳到另一個思緒,有時作者變換字型以提醒讀者,有時連字型也不變。但是如果細心閱讀,讀者還是能辨別出來的,因為每一段裡都包含著某種線索。另外,思緒的變換,也總有一些根據,如看到一樣東西,聽到一句話,聞到一種香味等等。據統計,在“昆丁的部分”裡,這樣的“場景轉移”發生得最多,超過二百次;“班吉的部分”裡也有一百多次。傳統的現實主義藝術,一般都是透過外表(社會、環境、家庭、居室、傢俱、衣飾……)的描寫,逐漸深入到人物的內心世界。福克納與別的一些作家卻採取了顛倒的程式。他首先提供給讀者混飩迷亂的內心世界的沒有規律、邏輯的活動,然後逐步帶引讀者穿過層層迷霧,最終走到陽光底下明朗、清晰的客觀世界裡來。這時,讀者再回過頭來一看,也許會對整幅圖景具有更深刻的印象與理解。
譯者個人認為,福克納之所以如此頻繁地表現意識流,除了他認為這樣直接向讀者提供生活的片斷能更加接近真實之外,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原因,這就是:服從刻劃特殊人物的需要。前三章的敘述者都是心智不健全的人。班吉是個白痴,他的思想如果有邏輯、有理性反倒是不真實、不合邏輯的。昆丁在六月二日那一天決定自殺。他的精神狀態處於極度亢奮之中。到該章的最後一段,他的思緒已經跡近一個發高燒病人的諺語了。傑生也多少有些不正常,他是個偏執狂,又是一個虐待狂,何況還有頭痛病。福克納有許多作品手法上與傳統的現實主義作品並無太大區別。他的別的作品若是用意識流,也總有其特殊原因。如《村子》中寫I.O.斯諾普斯對一頭母牛的感情,那是因為這個I.O.斯諾普斯是一個半白痴,讀者們如果有點耐心,在最初的不習慣之後,定然會透過這些不平常的思緒活動逐漸看清一系列相當鮮明、豐滿的人物形象。這些形象的外貌我們不一定說得清(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