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能做什麼根本無所謂,”另一個聲音道,“因為他們從不指望跟我們梅柯文一族結交。”
我們還剩多少人?尼爾尋思道。十二人,他最後一次數是太陽西沉之時。只有十二人。昨天早晨,他們還有三十人。
他搓著手想取暖,這時他父親握住他的指頭說:“準備好了嗎,兒子?”
“準備好了,父親。”尼爾沒法兒看清他的臉,但他父親的問話卻讓他頭皮發麻。
“我不該帶你來。”
“我以前也戰鬥過的,父親。”
“是啊,我為你自豪。沒有一個梅柯文人—我從沒聽說有任何人或者任何他族的人—在僅僅經歷了十一個冬天,便殺掉了他的第一個敵人。不過那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現在—”
“我們會輸嗎,父親?我們會死嗎?”
“如果那是聖者的願望,那麼詛咒他們。”他清了清嗓子,輕輕地唱起來:
“戰鬥,死亡,我們的宿命;
老鴉,呱呱,我們的肉,它們的食。”
尼爾顫抖著,因為這是梅柯文聖亡歌的片斷。
他的父親拍了拍他的臂膀:“我可不打算去死,小傢伙。我們要切斷他們的防護。”
“那男爵先生會賞給我們很多錢嗎,父親?”
“這是他的戰爭,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天快亮了,別再弄出聲響來。”
東方開始發白。梅柯文族的十二個人蹲伏在沙丘後面,一動不動。尼爾感覺奇怪,男爵也好維寒人也好,要這可憐巴巴的小島做什麼?這裡怪石嶙峋,連停只船都困難。他回過頭去看海。天空已經足夠明亮,他可以看清敵方長船的船首,輪廓像一個馬頭。
一艘又一艘,正朝著海灘駛來。
而梅柯文人的船,只有一艘。
他緊抓父親的衣袖。
“父親—”
此時,有什麼東西“嘶”的一聲擊中了他父親的脊背,接著聽到他奇怪地嘆了口氣。頓時,喊聲大作,梅柯文人站起來,挺身衝入箭雨之中,揮舞著兵器殺向登岸而上的人群。他們幾乎是以一敵三。尼爾閉上眼睛,也隨他們衝出去戰鬥。他的手凍得無法感知自己的矛,不過可以看見矛被緊緊地攥在自己手裡。
隨後,有支箭射中了他。在他身上啄出一個跟他父親一樣的傷口,只是稍稍高了幾寸……
他猛地醒了,發現自己的手貼在前胸上,呼吸聲急促得像奔跑了一里格路似的。他感覺在下墜。
我在哪兒?
這個困惑只持續了幾次心跳的時間。當他意識到這不過是船的顛簸,看清自己的小艙內熟悉的擺設時,他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接著他觸到了背上那個小小的疤痕。
八年了,但在他的夢裡,那段往事毫不褪色。
整整八年。
他呆坐了幾分鐘,聽著頭頂甲板上水手們的喧譁。與其矇頭再睡,不如早早起身洗漱。他希望今天有個好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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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扈從(2)
他磨了磨剃刀,接著從側臉到下顎,熟練地用鋒利的刀刃剃去新長出的胡碴。沒有留下任何一道刮傷。然後,他拿刀片修整了一下有些礙眼的麥色劉海。
那天,海濱的黑色瑪麗花凋謝了,而他內心的激動卻與時俱增。今天!今天他將見到荊棘門!
他衝了衝臉,眨幹藍色眼睛裡不小心滲進的水,而後走上甲板。
下午三時許,他們到達了羅威岬。而後順著左側的大理岩絕壁又航行了一小時左右。繞過一個尖岬,他們轉而駛向浮沫海灣,那是一個狀似三分之二滿月的寬闊港口。此港口北接羅威岬,南靠克雷格。尚。愛爾,西面寬廣的海洋。而他們的鹽槍號船首所指向的東方,則佇立著一道奇景,尼爾看後心如猛鼓捶擊,即便現在就死,亦心甘情願。
“海與雷的聖者啊!”他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話。其感動簡直無以言喻。
西風颼颼,一位咧嘴微笑的老人走近尼爾,他名叫費爾。德。萊芮。他的頭髮飄揚在風中,就跟一繚輕煙似的。他看了尼爾一眼。儘管他的臉傷痕累累褶皺多紋,寫滿了六十來年的風霜雨露,但吃吃笑聲中的他,看起來仍然青春煥發。
“孩子,就是她,”老人說,“這就是荊棘門。怎麼樣,夠不夠氣派?”
尼爾默默地點點頭。此刻,他們的船已經將岬口遠遠地拋在了身後。荊棘門後那片東方的天空,像菸灰似的黑霧濛濛。重重疊疊炭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