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回過頭去,卻見東邊濃煙滾滾,火光隱隱。
“走水啦,走水啦——”
一陣陣急喝奔跑聲中,盧美人心臟猛地一跳,她連外裳也顧不得披上,便急急向東廂房跑去——那是陳容所在的院落,以那女人剛烈狠辣的性格,說不定真聽了她的話,舉火**了。
盧美人急急跑去時,正好看到主殿方向,她的郎君與郎君新娶的夫人也在向東廂房跑去。
三人同時來到了東廂。
剛剛跨入院門,突然的,一陣瘋狂的大笑聲傳來,那笑聲聲嘶力竭中,含著無邊的痛和恨,以及悔。
盧美人急衝幾步,猛一抬頭,便臉白如雪!
“劈劈啪啪”聲中,東邊的閣樓已經倒塌大半,只剩下最西側的那面牆還杵在那裡,卻也是搖搖晃晃,滾滾的濃煙飄滿了整個院落。火焰翻滾中,那個一襲羅衣,披散著長髮仰天長笑的女人,可不正是陳容?
她,她當真**了!
盧美人臉色灰敗,她向後踉蹌退出一步!這時刻,一種難以形容的憐憫和悲傷席捲著她!
突然的,她聽得身側傳來郎君地命令聲,“救人,救人——”
急喝幾句後,她聽得郎君向左右問道:“怎地起了火?”
“是夫人,不,是陳氏喝退我們,自己點的火。”
郎君明顯驚住了,他急急轉頭看向火海中的陳容,冷漠的聲音在夜空中響起,“陳容,你這是何苦?”
直逼入半空,紅通通的火焰照耀下,郎君那俊美威嚴的臉上,帶著一抹難以掩飾的驚愕。
火海中的陳容沒有回答,她只是目不轉睛地望著郎君,瘋狂地笑著。她仰著頭,展開雙臂,笑聲嘶啞,似是長歌也似是大哭。隨著一股火焰騰地一聲纏上她的身,她那含著痛楚的笑聲更響亮更瘋狂了。
見狀,郎君皺起了眉頭,他手一揮,冷冷喝道:“既然她想死,便成全她吧。”說到這裡,他長袖一甩,毫不在意地轉身離去,竟是把那漸漸被烈焰吞噬的女人丟在背後。
盧美人錯愕地望著郎君絕情的背影,這一刻,一種刻骨的寒意侵襲著她。她急急轉身看向陳容,看到的,是更加用力大笑的她。可是笑著笑著,盧美人清楚地看到,兩行淚水如珍珠般從陳容的臉上滑落,滴入火中,化為灰燼!她更清楚地看到,淚流滿面的陳容那瘋狂的大笑聲,漸漸轉為哧笑,嘲諷痛楚的笑聲中,盧美人聽到陳容一聲又一聲地嘶叫道:“何必!何必!何必……”
笑聲越來越小,漸漸轉為虛無。
“啊——”
尖叫聲撕破了夜空,被塌中,陳容騰地坐直,手撫著胸,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喘息了一陣後,她走下床塌,就著牛油燈看向几案上的銅鏡。
銅鏡中的小少女,長得精緻秀美,此時此刻,那臉上冷汗淋漓,瞪大的雙眼中還殘留著驚恐瘋狂。
她慢慢舉起衣袖,拭去了臉上的汗水。
隔間傳來一陣急促凌亂的腳步聲,一個溫柔關切的聲音從門坎後傳來,“阿容,又做噩夢了?”
陳容背轉過身,她吸了一口氣,回道:“現已無事。”
門坎後伸出一個婦人的頭來,她朝著陳容的背影細細地瞅了瞅,低聲勸慰道:“南方有我族人,阿容儘管寬心。”
“我知道,退下罷。”
聽著那腳步聲慢慢退遠,陳容再次伸袖拭去汗水,轉身走到几案前,對著銅鏡中的自己跪坐下。
銅鏡中,那個美麗青澀的少女,正睜著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睛回望著她。
陳容的嘴角慢慢揚起,露出一口細白牙齒,她輕輕說道:“過去了,以後也不會再出現,是麼?”
鏡中人,對她回以一個燦爛的微笑。
望著這樣的微笑,陳容顯得很滿意,她站了起來,從几上拿起牛角梳,慢慢地梳理著凌亂的長髮。
銅鏡中的她,有一張屬於十四五歲,還沒有長開的,青澀中透著明豔的臉。
她,回到從前了。
所有的瘋狂,所有的痴戀,所有的執迷不悟,所有的恨和痛楚,竟在一覺醒來後,變成了記憶!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後來經歷的一切,身體卻還是十五稚齡時!
她還是她,一切都沒有變。變的只有時間,蒼天給她開了一個玩笑,讓她來到一切都沒有發生時。
這一年,她與所有的平城人,因為就要臨近的戰火,倉促遷向南方,迴歸本族,然後遇到那個命中的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