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濃郁的香氣,初見面之時,他為自己簪七世香的感覺又再重現。
這是真實的幸福,但也同時帶來無法呼救的痛苦。
她無止境的一直沉,沉到一潭汙墨之中。
曾經,她渴望能夠變成一滴水,現在她如願以償,只是不是清水,那是一滴髒汙得連她都不想看的水。
麟德三年元月十五日,沽飲閣內。
僅十天不到,人事全非。
楚小南在那之後隨即宣佈要拋繡球招親,事情的演變已經無人控制得住。
樂逍遙和姚衣衣、季清澄和姚爾爾的婚事,也火速進行著。
長安城裡轟動著元月十五要喝誰家喜酒,而沽飲閣和京醉樓所有人都瘋了,卯足勁辦喜事,互別苗頭。
可是這一切紛紛亂亂,和姚爾爾已無關係。
姚爾爾穿著一身喜紅嫁衣,坐在床沿,空洞的雙眼找不到焦距,彷佛一抹幽魂。
平素的溫柔寧靜,全都化為一股無所謂的冷冷淡漠,可失焦的大眼,仍離不開案上半瓶盪漾著柔柔紅光的花露。
她死死牢牢封住,但在這天寒地凍的天裡,還是放肆張狂地溢位滿屋的溫暖花香,一沾上身便再也揮之不去的露,沒有形體的味兒,亦濃烈得彷佛在指控,好似在陳述著一份不能釋懷,無法忘情的不甘心。
呵,但她可沒有不甘心啊……只不過,她的心也無法輕盈。
“娃娃親,娃娃心,當年一滴露,伴誰到緣盡?”姚爾爾近乎無意識地唱,那聲調裡,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
因為這心甘情願的嫁人,已經失去了任何意義。
她不能嫁呀,他為何不明白?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嫁給他的啊!
爾爾,她名喚爾爾,正是不過如此的意思,那個男人的存在,使她更清楚她僅是不過爾爾。
人生苦短,如霜似露,就算明日得死,她也絕不隨他的姓,一身清白的來,那她就該一身清白,什麼都不帶走的去,七生七世的糾纏,她承擔不起!
一個用這瓶露聘她的男人,她怎麼能嫁?!
“娃娃親,娃娃心,今日一滴露,與君緣已盡!”姚爾爾哽咽低吟,給了這長年流傳在京師裡的譏笑童歌一個答案。
打去年早來的雪一路下過了年,天空正狂舞著風暴,但她卻極平靜極平靜。
不敢再去奢望什麼,她愈是努力,愈是扭曲一切,令所有人不幸,只能人事無覺地進行著婚禮。
她不後悔,後悔是能選擇的人才有的饒恕。
她不流淚,因為沒有心的人不被容許心傷。
姚爾爾漾起一抹甜笑,藏在寬寬繡袖裡的十指扣得更緊,扣得發疼,那麼就能笑得更濃更濃。
媒人笑吟吟地接過小童捧著的一方大紅喜帕,罩住了視線,她的世界一片紅。
“蓋著頭,好兆頭,生兒子,高過頭,來鴻運,臨到頭,事事喜,上眉頭喂喲!”
媒人笑著說著吉祥話,這是樁神旨娃娃親,亦是件瞎眼婚事,姚爾爾自然而然地閉上眼,當一切是一場夢,在那香味之中醉生夢死。
好痛苦……也好幸福。
大街上等著開宴喝喜酒的長安酒客,按捺不住的鼓譟聲此起彼落,吵鬧不休得連在內閣的華自芳都不由得苦笑。
手指微微攪著,心念跟著攪動。
原來他一點也沒有成長,經過七年的時光,他還以為他已從那個無法面對失敗就逃避的少年,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沒想到他這睜眼瞎子,居然一撞壁就自暴自棄地灌了兩個月的酒,讓醉意麻痺了他應該好好運作的腦子。
那個說害怕他討厭她的姚爾爾才是真正的她。
現在的她。
他一直在她身上尋找的是七年前那個天真可愛,什麼都不懂,一心一意只想支撐著病體,跟著姐姐、弟弟腳步出門一起玩耍的她。
逗她,鬧她,疼她,寵她,都是在尋找八歲時的她,甚至將十五歲的她給硬套進八歲時。
她不可能不變化。
總被委由重任的他不熟悉,但他應該要發覺,那個初次出門就昏在大街上被人送回家的小女孩,在一醒來,要面對的是什麼。
旁人的憐憫,家人的心疼愧疚,一個住在虛弱身體裡的巨人,不可能愈挫愈勇,只能渴求不要造成別人的困擾吧!
那不是她的自尊,而是她最後的乞討。
強逼她露出那無力自主,什麼都守不住,千瘡百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