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聿與宋挽故去後,萬宵同吉榮便整日坐在小院中沉默對飲。因先皇有遺詔,喪期庶務從簡,是以二十一日過宮中便再聽不見哭聲。
萬宵仰躺在椅上,身上穿得還是白色素服,有幾分皺但尚算乾淨。
好似自沈千聿離開後,他同吉榮便不知該如何生活了。
皇帝身邊有六垚照看,東廠亦有崔荇接手,他同吉榮兩把老骨頭如今竟再無用處。
“今兒太陽曬得厲害,曬得我骨頭都酥了。”
吉榮坐在廊簷下,輕聲喃喃。
萬宵聞言嗤笑一聲:“如何是曬得酥了?分明是老得不中用了。”
他握著手中酒壺,悠哉悠哉晃了起來。
“咱們……也該尋一地界養老了。”
艱難站起身,吉榮走到萬宵身邊淡聲道:“這院子已不適合你我,以我對聖上的瞭解他怕是要將這裡封存起來的,咱們便不在這裡耽誤聖上時間了罷。”
萬宵聞言指尖無意識拈了拈。
他二人的確不該再留在此處,可不在此處又有何處可去?
宮中雖有別院,但他二人自高位而退,若是識趣便不該再留在宮中,而是該給六垚同崔荇讓出位置。
而出宮……
他同吉榮在宮外俱有府邸,可偌大一個宅子空蕩蕩的,他二人並不耐去。
萬宵回頭看了一眼沈千聿同宋挽曾住過的屋子,長嘆一聲。
如今那屋子門窗緊閉,可他好像可聽見沈千聿的聲音一般。好似下一刻,沈千聿便要歪歪斜斜從屋中出來,再呲上他幾句。
想到此,萬宵哼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且說,咱二人要住到何處去?”
“我不知,正想問問你。”
動作滯澀蹲下身,吉榮坐在白玉石階上,仰頭看著晴空微微勾唇。
他們這樣的身份,無所去處。
內侍同尋常男子不同,年紀越大身體愈發不堪。他想著自己同萬宵還可做個伴,總不至於一人孤獨至死。
“你我二人既無親朋,又無姊妹兄弟,只能咱們哥倆兒相依為命了。”
吉榮一手搓著自地上揪起的草籽,一邊無意識喃喃。
早些年蘅蕪出宮外嫁,如今已兒孫滿堂。自太上皇與太上皇后喪期過,蘅蕪便託了人將蘅芷接回她家中。
前段時日蘅芷還曾給他二人帶來口信,說是在外過得不錯,讓他二人不必憂心。
“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吉榮搖頭,不知自己前路在哪。
打從他七八歲有記憶起,便在宮中做了內侍。自己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家中又有何人一概不知。
如今自然也沒什麼想去的地界。
萬宵知他境況也不多說,只是問吉榮願不願意同他一起回保定府。
他生在保定府,如今幾十年過去他想回去看看,去看看張李二府的舊址可還在。
二人正在交談,崔荇自院外走了進來。
崔荇面容不顯,生得很是尋常,但他性情卻極得萬宵的心。
此人艱難時不怨天尤人,富貴發達亦不張揚炫耀,無論處在何等境地,皆可保持沉著鎮定。
“義父,孩兒來看看您。”
他手中提著酒肉,走進院子後動作自然放在桌上。
吉榮瞧著哈哈一笑:“咱爺兒仨正好可喝點,我去拿了碗盤來。”
將地方讓給父子二人,吉榮轉身進了屋。
“您老這幾日都沒換外衫?”
說話間,崔荇自簷廊下襬著的竹筐中,拿了條薄毯蓋在萬宵腿上。
“換什麼換?且乾淨著。”
“你今日來為的什麼?”
“哪裡有什麼事,不過來看看義父。”
崔荇家中貧困,兄弟又多,幾歲上他便被父親送入宮中淨了身。在家中時候他從未吃過一頓飽飯,到了宮中雖可吃飽,但如他這種身份低微的,即便一直安分也免不了被人欺凌。
直到萬宵將他帶到身邊,崔荇才過幾年安生日子。
萬宵待他雖嚴厲,但崔荇也拿他當了生父看待。
雖為未育他,但給他生機猶如再造之恩,喚一聲父親也並不吃虧。
見萬宵閉著眼瞧都未瞧他,崔荇淡笑道:“我在宮外買了座宅子,想接您同吉榮師父一起去那處養老。”
“有孩兒在身旁伺候,您二人也不至感到無趣。”
萬宵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