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該死,實是老眼昏花竟犯了這等錯處,還好大奶奶目光如炬,尋到這由頭。”
那婆子狠狠抽了自己兩嘴巴,啪啪聲震得其他幾人都斂了斂身子。
“既然報錯了,便將這賬數補上就是,又何必如此?”
宋挽讓蘅蕪扶那婆子起身,又對張長勝媳婦道:“你是外院筆札房管事家媳婦吧?”
“回大奶奶,正是。”
“咱們侯府不講究女子無才方是德,是以各院小姐都識文斷字,平日於書畫也有涉獵。只是內宅女兒不比大爺們白日府學唸書,晚間又多練功課。”
“但我發現姑娘們於這筆墨紙硯上的用度,倒比府裡幾個小少爺加一起還多。”
“光是你今年報的仿古雪義堂墨便有四錠。”
張長勝媳婦訕訕一笑:“大奶奶以往孀居,並不知府中事,咱們府上的小姐可不比上京其他人家。別府的姑娘平時喜好些針黹紡績之事,可侯府的姑娘們更喜歡讀書畫畫兒。”
“便說咱府裡二房的三小姐,她便最喜畫些魚鳥走獸,是以這紙啊墨的可不就比爺兒們用得多了些?”
見宋挽不答,她愈發揚起了頭:“夫人仁善,對府裡嫡庶從無分別,無論姑娘小子都一視同仁,這姑娘們喜愛書畫同老奴要些筆墨,總不好不給罷?”
“如今大奶奶有話,老奴日後定會注意,只是不知府裡小姐們,會否覺得大奶奶行事狷狂了些,畢竟往日夫人掌家,也不會剋扣府中庶出小姐們的用度。”
她聲音越來越大,宋挽只淡淡道:“仿古雪義堂墨價值中等,它並非府中最好的,但一錠也抵得上三四十兩銀子。你大概不知,這雪義堂墨乃是由桐油燒製再加香料而成,而油煙墨的特點便是光澤較亮但墨色略淡。”
“府中幾位小姐的畫作……”
宋挽從白瓷畫缸裡抽出兩幅山水圖,開啟後遞到那婆子面前。
“此二幅畫墨色深重卻不姿媚,但因膠質尚輕缺少光澤,這是典型的松煙墨。”
“這兩種墨雖然都不粘不澀,細膩柔滑,但當中差別委實大了些。”
“許是……許是老奴弄錯了,老奴這就回去將領票領貼同賬目查算清楚。”
宋挽點頭:“自是要查對清楚。”
她說完,劉順家的先繃不住了:“大奶奶明察,老奴上交的賬數向來沒什麼紕漏。”
侯府裡頭刁奴眾多,因老太太六年前突然喪子喪孫,身體垮了大半,而江夫人又是個心思粗大,尋常甚少過問這等小事的。
一日兩日有老太太餘威鎮著,時日久了摸清了大夫人的性子,她們自然抵不住誘惑。
便是有那行事穩妥的,見身邊同級的管事婆子各個撈得油水充足,又從未東窗事發過,一來二去心思自然也就活絡了。
倒是不曾想,今日被個年輕媳婦捉住了手腳。
本有幾個是來看笑話的,正尋思好好瞧瞧宋挽無力招架她們的窘態,回頭再編排兩句是非,謗一二笑料給後宅僕從添些樂子,哪知這會兒後背冷汗把褻衣都打透了。
“確是沒什麼紕漏。”
宋挽對劉順家的微微一笑:“只是你這領票寫得實在潦草了些,我辨認得有些費力。”
“回大奶奶,老奴日後定勤加練字,萬不會再這般了。”
“成,你回去吧。”
一群人戰戰兢兢,都豎著耳朵聽宋挽吩咐。
她看著先前賬目有問題的二人,柔聲道:“你二人一個負責外院雜項修葺,一個管著內院各庫,這幾年著實辛苦了些。總不好一味辛苦你們,我便想著換個輕爽的差事給二位。”
“張家媳婦把賬數補上後,便調入吉祥苑做管事,林良郜家的去茶水房當差。原吉祥苑婆子去大廚房負責採辦,孫婆子去……”
宋挽調配了幾個婆子,將侯府內院重要管事換了一圈。
這些婆子總在一處當差,府中紕漏摸個門清,上下人員也打點得差不多,便是不說全都同流合汙也差不到哪裡去。
如今打得一團亂,也能制止一下這歪風邪氣。
張長勝媳婦聞言哀嚎一聲:“大奶奶,老奴有錯,老奴確是粗心大意了些,但老奴可保證絕無下次。”
吉祥苑那是什麼地方?
那是府中丫鬟婆子養病,以及姬妾、未成的小丁發喪所在,整日陰氣森森不說,還無一點油水可撈。
她如今管著內宅庫房,雖不敢動賬上東西,但尋常讓自家爺們從筆札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