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皇帝聞言,面色一滯,對蘇午提出的請託感到為難。
所謂‘函工’,又稱‘函人’,即鍛造甲冑的工匠。
在今時工匠之業,皆系賤業,有詩畫才學之輩,無不有志於功名,施展抱負、報效君王才是他們的最大追求,令他們去作函人這等賤業,他們只怕多會當場憤然辭官而去,以為聖人折辱了他們。
蘇午如今久經歷練,也非不通世情之人。
他早知這個要求會令玄宗為難,只是話鋒一轉,又道:“可許以‘翰林待詔’之職,以‘應和文章’之名,將之暫調於不良人中。
此後諸事,由我來協調。”
玄宗皇帝於開元元年之時,已然設下‘翰林待詔’之職,今下聽得蘇午提議,其沉吟良久,點了點頭:“如今朕身邊亦有幾位頗擅丹青書畫之大家,其中有一位,名作‘吳道子’。
待朕躬回去以後擬個由頭,把他送到不良人那邊去。
你莫要輕慢了他。”
吳道子?!
一聽此名,蘇午頓時心神震動!
生人甲之源流,必由唐時某位不良帥與其一位畫師好友共同鑽研而成,而生人甲之上須要紋刻的‘入墨圖’,在後來發展至頂峰,乃至東傳東流島中,與‘吳道子’關係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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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午如今猶然記得,東流島所稱最為神異的入墨圖,即是吳道子繪就的‘地獄變相圖’。
吳道子繪就了諸多神魔題材的入墨圖,在唐時流傳極廣,只是不知因何原因,在後世失傳,只留下種種神魔畫卷,不復入墨圖中特有的神韻。
如今若能請來這位‘畫聖’,‘生人甲’的問世必將大大加快!
“多謝陛下!”蘇午立時向玄宗皇帝躬身下拜,將這件事情首先敲定了下來。
玄宗見蘇午面有喜色,亦跟著笑了笑。吳道玄之名,在今時已有流傳。
他只當蘇午是早知此人聲名,今下終能得見此人,是以‘見獵心喜’。李隆基未就此事多言語甚麼,於他而言,吳道子雖擅丹青畫作,但也終究只是個畫師而已,天下間畫師不勝列舉,他也並不在意自己身邊少這一個。
玄宗與蘇午往陵墓外行去,甲士簇擁在二人周圍。
走出那闊大陰冷的陵墓之時,玄宗眯眼看了看四下在火光映照下,有些色彩斑斕的鐘乳石筍,乃道:“那茅山宗師葉法善,在你與羅公遠鬥法過後,即從長安離開,遠赴茅山而去。
而今已經返回長安。
他往茅山宗壇而去,想來與你重挫了羅公遠,廢去其修為之事,有極深牽連,此次回到長安,應該請來了一些幫手。
譬如而今茅山掌教大宗師‘含光子’。
待你離開長安之時,李含光或會在城外等候。
來者不善,你須小心應對。
——一時勝敗也作不得數,你縱敗在他手裡也無妨,朕已認定了你來做這‘玄門都領袖’,不要因這一時成敗,斷送了自家性命。
留得青山在,才是最要緊事。”
玄宗言語畢,拍了拍蘇午的肩膀,被一眾甲兵護擁著匆匆而去。其哪怕親眼見過蘇午手段,亦不覺得蘇午與‘含光子’交手,能有甚麼勝算,甚至勸告蘇午要‘保住性命’,不要意氣用事。
令他‘留得青山在’。
可見如今在玄宗皇帝、乃或是天下人眼裡,這位‘含光子’的修行究竟高到了何種地步。
連李隆基都有此般勸告,蘇午便更加明白,李含光若真要與自己鬥法,自己這一戰便絕不能‘勝’。
蘇午如能勝過李含光,今下對他還頗為信重的李隆基,只怕會立刻對蘇午改換態度,設下重重防備,架空蘇午手中方才獲得的權柄——在玄宗乃至天下人眼裡,天下諸法脈當中,能執牛耳者,一為慈恩宗慧沼禪師,一為茅山含光子。
慧沼禪師因與‘彌勒下生’隱有牽連,又有絕高修行在身,所以被玄宗皇帝處處針對,施加多方限制,令之遠離長安,不能踏足國朝政治中心,其行蹤更被密切監視,無法對玄宗造成威脅。
而‘李含光’者,則因道門隨著玄宗皇帝的種種運作,已經與李唐皇族關係密切,其身系天下道門,師父‘常靜幀’更被封作‘天下道首’,曾親為李隆基授下法籙,如此種種牽連之下,令含光子雖有絕高修為在身,卻不僅無法對李唐皇族形成威脅,反而還要為李唐皇族的事業添磚加瓦。….
李含光雖隱於山野之外,實亦是‘護國大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