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既生有異兆,內蘊不祥……是小僧一時不察,將此般兇險之物敬獻聖人,請聖人恕罪!”金剛智顫聲言語著,誠惶誠恐地又向李隆基躬身行禮。
李隆基則不在意地搖了搖頭:“天下奇物眾多,其根腳無不牽扯鬼神與天機,吾好此物,在四海間搜尋此般奇物,令大唐百工探查其中秘密,以求鎮詭之策。這塊取自‘虛空海’中的美玉,確是奇物不假。
你將此物獻給朕,正是投朕所好,又何錯之有?
我召你夜半進宮,並不是為了向你興師問罪的,金剛智大師,把心放回肚子裡就好。”
聖人言辭之時,神色依舊平淡。
但金剛智聞聽聖人所言,內心卻生出強烈的感激之情來,這般感動的情緒叫他更伏低了頭顱:“小僧拜謝聖人……”
李隆基此時轉頭看了眼那擺放於眼前的羊脂美玉,皺著眉與身旁諸僧道說道:“昨夜此玉引致翁仲神靈騷動之時,乾陵那邊亦出現了異狀。”
聞聽聖人稱‘乾陵’生出異兆,他身畔站立的諸僧道眼神都嚴肅了起來,仔細聆聽聖人之言。
談及昨夜之事,玄宗皇帝的語氣亦有些沉重:“‘錄碑吏’昨夜命軍兵快馬傳來記錄,便在此玉引致宮中翁仲躁動的同一時間,則天大聖皇后的無字碑上,有血液滲出,那些血絲在無字碑上塗抹出了一道女相。
‘碑錄’中稱‘女相停駐於無字碑上將近一個時辰,至子時三刻方徐徐消斂’。
而在今夜,翁仲神靈再生騷動,此後兩個時辰,東都太廟那邊傳回訊息,‘則天大聖皇后’尊位前的長明燈,倏忽‘綻放若蓮花’,甚為璀璨,引致太廟守官震駭,特將訊息傳回。”
李隆基頓了頓,掃視在場神色各異的諸多僧道,沉聲道:“此即是我召諸位半夜入宮的真正因由。
連續二日,此玉生出異動之時,與‘則天大聖皇后’有關的種種祭祀,亦生出異相,二者之間,必有關聯。”
說到這裡,玄宗皇帝目光跟著看向一身青色道袍的老邁羽士,話鋒一轉,道:“慧沼今在何處?”
李隆基話音落地,金剛智陡地感覺到,隨著聖人詢問‘慧沼’下落,大殿裡的氣氛陡然變得沉凝起來,一剎那就有山雨欲來之勢!
他不知‘慧沼’究竟牽扯進了甚麼事情當中,但亦知此人必然深為聖人所顧忌,對方的一舉一動,都在聖人關注之下!
“慧沼今在太原譯經傳法。”那老邁羽士塌著肩膀,向李隆基回話道。
這位羽士年事已高,一副雞皮鶴髮、風燭殘年的模樣,其亦站在離聖人較遠的位置,似乎並非是當下諸僧道當中,聖人最為信任的那幾個,但金剛智偷眼去瞧對方,卻又在對方目光撞向自己之際,陡然感覺到了一種蓬勃而旺盛的生機。
在場諸僧道,無一弱手。
便是金剛智亦不覺得依靠自身的修行,就能於在場諸僧道中脫穎而出,是以才要在外養望,希望體現出自己的價值,得到玄宗皇帝的關注,得到聖人的重用!
而玄宗皇帝聽到老邁羽士所言,神色依舊沒有變化,但整個宮殿內的氣氛倏忽間放鬆下來,未有如先前一般沉凝:“慧沼禪師修行頗高,據說已至法相宗‘瑜伽師地論’中的第十五地‘菩薩地’,只待涅盤成就佛果了。
他今願在四方傳法,於天下人而言,亦是幸事。”
玄宗皇帝一番言語過後,頓了頓,忽道:“此玉會否與‘彌勒下生’有關聯?
‘卯金刀’今又是否有異動?”
彌勒下生,卯金刀?
金剛智眉毛狠狠地跳了跳。
整座大殿裡的耀目燭火都在此瞬搖顫了幾下!
佛陀入滅以後億萬年,‘彌勒菩薩’自兜率內院下生為佛,此即‘彌勒下生’,此乃是佛門典籍裡一直記在的傳聞,億萬年太過久遠,誰也不知‘彌勒下生’會發生在何時——
既然誰都無法確定‘彌勒下生’的時間表,更難探知此事真假,那麼‘彌勒下生’便始終只是一個傳聞,從前也根本不曾引起過世人的注意——但這些卻都是從前了,今時情況卻是法相宗以彌勒菩薩為最高信仰,而那位‘則天大成皇后’——其實更該稱為則天大成皇帝。
這位女皇帝、玄宗的祖母在世之時,便大造佛門奇觀,佛門亦稱其為‘彌勒菩薩’轉世!
如此,彌勒下生在玄宗皇帝這裡,分明有了不同涵義。
恰逢此時,那纏繞在歷史中的一個陰影,幾乎更改了歷史程序的一句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