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低聲說:“不過一晝夜,怎麼就能看出清減了?”
婉容看著他,深深嘆了口氣,說:“殿下在這邊操心也是白操心,這又不是在前線在戰場,您有心也使不上力氣啊!這麼多能幹的臣工,還有那麼多皇弟幫襯著,您歇一歇不會耽誤什麼的。”
說著垂下眼簾,黯然說:“這天下沒有誰還不是照樣兒。您何必呢,自己都這樣了。”
太子聞言默然良久,半天才輕輕吐了口氣說:“只是想多為父皇盡點力而已。”說著一笑,看著婉容輕聲說:“你過來和我一起坐一會兒。”婉容走過去坐在太子身邊,太子伸臂攬住太子妃,淡淡說:“我們這樣坐在一起的日子從來都不多。”
婉容眼皮一顫,一串淚珠滾燙地落在手背上。
太子剛要開口勸慰她,搖籃裡的嬰兒卻醒了,不知為何“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太子忙站起來,幾個宮女忙忙地抱著嬰兒哄著,太子疾步走過去把嬰兒從宮女懷中抱過來,柔聲哄著:“乖雪檀,不哭不哭……”說也奇怪,嬰兒立刻止住了啼聲,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太子,婉容走到太子身邊,看著太子懷抱嬰兒時溫柔的神態,臉上一陣失落至極的表情,“婉容你看看,這孩子對著我笑呢……”太子忍不住微笑著說,婉容立刻強作出喜容,走過去看著孩子,忍不住說:“這孩子不知道怎麼的,笑起來好像殿下……”
太子一愣,隨即說:“是麼?大概是長得隨六弟吧。”
婉容微微一笑,伸指輕輕摸了嬰孩臉蛋兒一下,就縮回手,說:“不打擾殿下了,看到您精神這麼好,妾身就回去了。”說著忽又轉頭看著嬰兒說:“殿下,這孩子這麼小,您帶在身邊太累了,要不就讓妾身帶著吧!”
太子看著婉容,臉上現出一絲矛盾:“婉容,我只想多和這孩子呆些日子……”
婉容直直看著太子,半晌才平淡地說:“我是怕您累著。”
太子看著婉容,過了一會兒才說:“那你就和我一起帶著他,不好麼?”
婉容垂下眼簾,沉默了半晌才走過來,平靜地說:“如果殿下是這麼希望的,妾身自當遵從。”
太子看著她,目中顯出感激又慚愧之色:“謝謝你,婉容。”
“急報!緊急軍情!”
太子訝然,忙把嬰孩交給婉容,接著一個滿頭大汗衣甲髒汙的報子奔進殿來,急速地稟告道:“啟稟監國,北朔已經攻下了雞籠關,雞籠關總兵柯立憲戰死!現在北朔十三萬人馬已與西燕大軍匯合,正在攻打秋骶關!請您速速派軍支援!”
太子聞言渾身一顫:“怎麼會這樣?老七他們不是去了麼?”
剛說完,眼前就一陣發黑,渾身搖晃著就倒了下去,報子和殿中人一起驚呼著。
太子聽到眾人的驚呼,卻覺得,那聲音離自己很遠很遠,越來越遠……只有嬰兒洪亮的啼哭之聲如在耳邊一般,太子心裡想道:雪檀哭了……別人哄不好的……
空氣是臭的。
戰場上的空氣永遠都是那麼臭,臭而腥澀刺鼻。
說不清是什麼味道。
或許,那就是戰爭的味道。
那是麒賢最熟悉的味道,也是他最常夢到的味道。每一次做夢都是這種味道,直到他醒過來,嘴裡似乎還幹得冒煙,一咳嗽就能咳出血沫子。
不知道是這味道屬於他,還是他屬於這個味道。
麒賢機械地揮舞著手中的長刀,面前的人像莊稼一樣一茬一茬地倒下,麒賢忽然覺得,自己就像個揮舞著鐮刀的農夫,在熟練地收割著自己田裡的麥子。
然而那些倒伏在地的不是金黃|色沉甸甸的麥穗,而是一條條生命。從溫熱變冰涼,從充滿生機到慢慢發臭。麒賢忽然厭惡地想到,戰場的味道就是這些死人的味道,是他們的屍體發出來的濃烈的味道。
不,他們還沒有開始腐爛,但是,死人就是會發出那種味道。
那糾纏到麒賢夢中的味道不是屬於戰場,而是屬於死亡。
想到這裡,麒賢覺得一陣噁心。
噁心得心臟崩崩地激烈跳動,眼前似乎又蒙上了一層紅色,但是揮刀的動作卻益發的快速嫻熟,如同熟練的屠夫。
重騎兵沉重的馬蹄踏碎了血肉,人的骨骼折斷發出吱嘎的脆響,伴隨著呻吟與吶喊,痛楚與恐懼,戰場上的空氣凝滯不動,沒有風,很悶,悶得讓人近乎窒息。
東門戟看著眼前那黑色的男人赤紅色面甲中透出的逼人目光,龍麒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