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瓦礫了。殿下這次離開,就再也不會回到這裡了。”
林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隨後轉身望著鄴宮的方向,天藍如洗。曾經的輝煌宮殿早已成了一堆瓦礫頹垣,再過兩年,那瓦礫便會叢生著荒煙蔓草,一切繁華舊夢都隨著時間被埋葬了吧?
淳于煌卻有點失神地看著藍天下那個清癯蒼白的小人兒,裹在身上的黑色團龍袍讓那單薄的身體更形纖細,直如一縷輕煙般恍似隨時會隨風飄散……這就是那個沒出生便背上妖星惡名,註定顛倒眾生禍國殃民的禍水麼?明明脆弱得如同風中的葦草,明明只是個連自保都不能的小小少年,明明,就只是一股隨時都會散在風中逝於流水的輕煙罷……哪裡是什麼妖物禍水的風度?
生活了十年的鄴都,而今卻將永別,林笑忽然覺得心中泛起難解的傷感,那是屬於麒光的哀傷,還是屬於林笑的多愁善感?
林笑從來不是多愁善感的人,這傷感,是屬於麒光的吧?原來失去靈魂的身體,也還是會在告別生活十載的舊地時感覺到痛的。辭國日久,只把他鄉也認作故鄉了。
別時容易見時難。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
歸去,故國。
卻不知是福是禍,往前一腳是萬丈深潭,回首一步也不過是沼澤千里。回首過去是一片泥淖,展望未來也不見得便光明前程。
夭桃星轉世,防母惑主,離間兄弟,禍國殃民……哪一樣,都能讓聲名狼藉的麒光死上百千次不得翻身了。更何況,那些打入蕭國的暗諜,怕是早就將質子與兩代蕭國君主的齷齪事傳回大昊,婦孺皆知了。這樣的一個兒子,在父親兄弟朝臣百姓眼中,活著也只是活生生的瘡疤恥辱。
“淳于,你真不該救我……”林笑忽然啞著嗓子,咽咽地飄出一句來。
一句便引得眾人側目震驚。
“殿下……”淳于忽然也失了言辭,心中有些亂。自打這少年被蕭國守軍綁上城頭,淳于煌的心裡便對少年有份不同。看那孩子含淚的眸子,雖無言語,卻令人心顫。質子,就算真是個妖物,可也沒害誰,何必趕盡殺絕?只是個孩子而已,就算名聲不堪,到底只是孩子,同是皇家血脈,偏就有這等不同際遇。一個城頭被脅受盡屈辱,其餘三個城下橫刀立馬意氣風發……鄴宮起火時奮不顧身衝進大火尋找國璽,卻在蕭國君主的伏屍下找到身心俱損的少年,那雙眼沉靜地望著自己,遍佈全身的凌虐痕跡讓少年宛如破碎的玩偶,但是那雙安靜的眼睛,卻讓淳于瞬間失了神,忍不住伸出手去抱起他。
那個時候,少年的口中也是這般低語著,當時他根本沒聽見少年的話,後來才想明白,少年那時翕動著嘴唇說得就是:“不要救我……放下我……”
不要救我。
不該救我。
放下我。
真是個咒語,從此,淳于煌便虧欠了這少年一輩子,只因一時心魔起,救了別人卻坑了自己。
無可奈何。
真是夙世冤家罷?
放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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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起來了,還放得下麼……那一眼就成了魔障,讓淳于再也放不下了。
原來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樣,看一眼便魂牽夢繞,不知不覺便魂夢相隨了。
第四章 故 國(上)
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還未到炎都,林笑便覺得自己已經斷腸了。
原來辭別鄴都時麒光傷感,如今越近炎都麒光便越情怯,倒折騰得林笑滿眼哀怨,動不動就做小兒女彆扭糾結之態。
此時正是入夏時節,滿眼的綠,滿耳的蟬噪。
夜宿驛館,只聽得涉江而來的幽幽箜篌絲竹之音。
這便是大昊的風土人情,林笑有些想不通,有著如此纏綿的浪漫文化的大昊,竟然對開疆闢土有著不可遏制的慾望。及至後來入了炎都,林笑才明白自己錯的有多麼厲害。大昊的文化,是建立在鐵與血之上的文化,箜篌絲竹是大昊文化的一部分,但是隻是最不重要的一部分,大昊的文化裡最核心的竟是擴張與鐵血。箜篌絲竹,終究只是盛世華章裡最不起眼的點綴而已。
“十四弟,在想什麼?”麒玉饒有興味地端詳著林笑,一副探究的神氣。
“只是忽然感慨,離鄉久了,竟漸漸變得像個外人。”
“呵呵,你離京那時還小,又一直只是在皇城裡圈著,對故土能有什麼印象,以後慢慢就習慣這邊的日子了。”麒玉寬慰道。
林笑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