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沉咳嗽了兩聲,不知什麼時候,總算完成了他“坐地孵蛋”的大業,身上的銀針不知是拔了還是怎樣,這會居然一個都看不見了。
他低著頭,將手中的小釘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好似氣血兩虛似的咳嗽了幾聲,對吳楚楚說道:“姑娘,請你往裡邊去一點,不要誤傷。”
他依然落魄得連後背都挺不直,髮梢乾枯,頭上卻微微有些油光,既不英俊,也不瀟灑,連眼神都是一副不知從何說起的憂鬱。
可是當他“憂鬱”地抬頭望向青龍主的時候,周翡卻見那大魔頭臉色變了,背在身後的手微微一招,他身邊狗腿紛紛趕來,擁堵在耳室門口。他看似無所畏懼地邁進了耳室,其實是將一干狗腿招至眼前,將他本人團團圍在中間。
紀雲沉掃了一眼,說道:“鄭羅生,你這些年來毫無長進,也不是沒有緣故的。”
青龍主端詳著紀雲沉:“我聽過一些流言蜚語……”
“說北刀已經廢了,”紀雲沉接道,“否則你這些年來又怎麼敢高枕無憂?”
周翡目光掃過地上依然攤開的小布包,發現紀雲沉方才用過的牛毛小針既沒有放回去,也沒有被他扔在一邊,只是憑空不見了,便小聲問道:“怎麼……”
謝允“噓”了一聲:“回頭我再……”
他本想說“回頭我再告訴你”,說了一半,想起周翡幹得那些讓他牙根癢的事,他便將自己的外衣扯下來,扔給滿身血道的周翡,同時睨了她一眼,話音一轉道:“就不告訴你。”
周翡:“……”
青龍主撐著顏面冷笑道:“關外北刀果然有兩把刷子,廢人都能重新站起來——好,正好,我正愁無緣見識‘雙刀一劍’到底有多厲害,今天我倒要看看,我沒有長進,你這北刀能有多大長進。”
他嘴裡放著打算日天的牛皮,看來卻絲毫沒打算親自上陣,一揮手,身邊的敲鑼人便訓練有素地各自站位,像是擺了一個人數更少、更精的“翻山蹈海”陣,準備人多勢眾,一擁而上。
紀雲沉輕輕一彈指,殷沛身上地繩子便不知怎麼崩開了,那小白臉三下五除二地扯下自己身上的桎梏,神色複雜地望著他養父的背影。
紀雲沉道:“快走吧,好自為之。”
然後他輕輕笑了一下,突然動了。
最外圍的敲鑼人根本不及反應,首當其衝落到了紀雲沉手中,他兵刃尚未舉起,整個人就好像個牽線木偶,自己撞在自己刀尖上抹了脖子。
紀雲沉將死人一推,提著奪過的長刀,漠然地望向青龍主。
他站起來、接骨釘、殺人奪刀一氣呵成,眼神越來越平淡,好像一個與他錯失了二十年的幽魂正緩緩地在他身上甦醒,周翡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中的佩劍——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這把沾了血的佩劍微微地戰慄了起來。
第62章 聽雨
山中晴雨莫測,忽然一陣風起吹滅了天光,順著謝允第二次進來時沒有掩嚴實的密道出口鑽了進來,捲來一股溼漉漉的潮氣,耳室中的火把劇烈地跳了一下,數條人影泛起緊繃的漣漪。
青龍主爆喝道:“還愣著幹什麼?都是死的嗎?”
北刀固然是傳奇,但是在敲鑼人們心裡,青龍主這個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暴君”還是更可怕,他一聲令下,幾個敲鑼人毫不遲疑,向紀雲沉一擁而上。
紀雲沉將手中長刀輕輕一擺,臉色似乎有些疲憊,又不知對誰重複道:“快走吧。”
可是周圍幾個人誰也不捨得走,周翡幾乎目不轉睛地盯著傳說中的“斷水纏絲”。
“雙刀一劍枯榮手”對於她、乃至於整個中原武林來說,都像是淤泥中幾棵枯黃的殘荷根莖——確乎有,確乎繁盛過一夏,但事到如今,那時的風采卻已經是人云亦云的舊景了。
化身廚子的北刀、只剩下一把鞘的山川劍,都叫人瞧著心生尷尬。
誰能想到,“斷水纏絲”竟能有一日死而復生?
周翡本以為北刀險象環生的詭譎會像傳說中的“紫電青霜”一樣,可是紀雲沉手中的刀卻遠非她想象的那樣炫目,她甚至覺得紀雲沉手中一板一眼的刀法比他以指代刀比劃出的那幾招還不起眼。
那好似是一種古老而樸素的殺術,北刀傳人的舉手投足間帶著某種強烈的韻律感,旁人圍追堵截也好、步步緊逼也好,都沒有什麼能破壞他固有的步調。
那黯淡的刀光叫周翡無端想起洗墨江裡細細的“牽機”,寬寬的刀背與修長的刀身似乎都是表象,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