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發生一樣,靜悄悄的。劉長發已經不在了,他肯定去了醫院,或者去了別的地方。劉長發的去向問題讓他產生了幾分神秘感。
仍像不久前那樣,秋禾橫穿過馬路,走到馬路中間時,遠處一輛轎車彷彿是貼著地面駛來,寬闊的大街豁然明亮了,同不久前的情形一模一樣。秋禾產生了一種夢幻的感覺,不是此時是夢,就是不久前橫穿馬路時是夢,但這種感覺只是一瞬間。他只是在馬路中間停留了一下,就又向馬路對面走去。這次他的目標明確起來,雖然他要乘坐的火車在後半夜,但他無處可去,火車站是他唯一的目標。此時,他心無雜念,什麼都不想,感覺大腦和神經都已疲倦,僅憑著一點微弱的意識,向前走著。可忽然間,他的腦子裡冒出了這樣一個想法:也許,劉長發已經去公安局報了案,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自己太大意了,光想著他捱打後去醫院,卻沒想到他去報案。公安局接到報案後,最先想到的就會是去火車站等他,這是連小孩都會預料到的,而自己卻完全疏忽了。這是一個致命的錯誤,自己之所以沒有在車站被抓住,完全是由於某種意外和偶然的原因,使公安局的人沒能及時趕到。於是,車站不再是一個明確的目標,而是一個籠罩著神秘和不可知氣氛的陷阱。自己不能再回車站了,應該走出城市,繞到公路上,坐客車回家。
秋禾不停地走,向著一個方向,他知道這樣走下去,就能走出城市。然而,他卻在這個不大的城市裡迷了路,轉不出去了。這個他熟悉的城市在他的眼中變得迷幻不真實起來。秋禾累得實在走不動了,坐在一個路燈杆下休息。路燈杆又硬又涼,背靠在上面,讓秋禾感到這是唯一的實體,順著路燈杆往上望去,透過虛幻的燈光,在城市的上方,是一個幽暗深邃的夜空,有幾粒可望而不可即的星星,發出冷冷的光。許久,秋禾站起來,這次,他認清了路,選準了方向,走了下去。
城市漸漸被拋在了身後,迎接秋禾的是清新的泥土的氣息,和沾滿露珠的莊稼散發出的特有的馨香。黑暗中隱隱泛白的土路上沒有一個人,秋禾自由愉快地不為人知地走著,只聽見自己輕微的腳步聲,以及兩旁溝裡什麼蟲子的悄唱低吟,偶爾還能聽到很遠的地方一兩聲蛙鳴。秋禾覺不出絲毫的乏累和疲倦,只懷著欣喜愉快的心情走著。不知不覺間,周圍開始泛亮,黑夜和白晝在微明中相持,越來越亮了。兩旁的莊稼地,腳下的道路能夠看得更清晰了,一個寧靜美好的早晨來臨了。道路上有了馱著大筐蔬菜、甜瓜、水果的腳踏車,摩托車和毛驢車。看著他們臉上那種一心一意執著的奔赴生活的神情,秋禾充滿了對生命生活的熱愛,感到了世界的美好。昨夜發生的一切都變得遙遠了,彷彿隔了幾個世紀,而自己所有的顧慮,擔憂,懷疑,統統都煙消雲散,變得微不足道和不值一提了。
上了柏油公路,各種運輸車輛來往著。時間太早,載人的客車還很少,秋禾站在道口上等著。自從上了公路,他的那種寧靜美好的心境就被破壞了,他又重新面對這個敵意險惡的世界。車來了,女售票員很熱情地招呼秋禾上了車,這使幾乎走了一夜,又等車等了好長時間的秋禾心裡很感動。車上只有十幾個人,秋禾靠窗坐下來,看著兩邊向後倒去的田野,又不自覺地陷入冥想中。一路上醒醒睡睡,坐了兩個多小時,在離家五里多的道口下了車。等在這裡的幾輛摩托車擠上前來,秋禾上了其中一個熟人的車。
秋禾一覺醒來,天已近黃昏,夕陽斜照在門前莊稼地的玉米葉上,呈現出一種肅穆沉靜之美。秋禾被深深吸引住,感到世界正向他展露某種奧秘,他僅僅差一點就要破解這個奧秘了。然而,當他覺得馬上就要破解時,這個奧秘又一下子離他遠去了。這時,秋禾聽見父親從東屋走出來的腳步聲;聽見鍋蓋被掀開,靠在灶臺上的叮噹聲;聽見飯盆被端出來,放在灶臺上的不大的響聲。“吃飯了。”父親在外屋說了一聲,盛完自己的飯菜,回屋去了。
舊日的生活又開始了,父親的那聲“吃飯了”彷彿是一道咒語。舊日生活的大門一下子開啟了,他又進入到舊日的生活中,而中間那幾個月的打工生活,彷彿根本就沒有存在過。他努力用回憶證實它們的存在,但怎麼也構不成一個連貫完整的印象,總是不知不覺地回到眼前和此時此刻,好像眼前和此時此刻就是生活的全部。外面漸漸暗下來,屋裡更暗了,有了陰影和模糊的輪廓。寂靜中,他依稀聽見嘀嗒嘀嗒有節奏的聲音,細聽一下,是從牆角發出的。待秋禾走到跟前仔細傾聽時,聲音又不見了。可一回到原來的地方,嘀嗒聲又想起來,還是在那個牆角。秋禾沒有再去想它,在不斷增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