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抬高下巴,大敞的門外的庭院,花與樹的影子錯錯落落。八月,也是同樣的一個季節,他從被人憐惜到無情拋棄,這之間只有一年的時間,從泥坑到天堂,再從天堂到地獄。可卻好象花費了他所有的青春和年少。
易顯、易旬澤、易簞竹……這些個字眼,困了他十多年,到最後還是脫不開。
易,這個姓的罪惡,他逃脫不了。
“主人。”看月失神,水梓小心地喚他。他的主人雖然時常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但當只有他一個人時就會露出這般憂傷的眼神,讓人打從心底裡憐惜。同樣是失去了親人的疼愛,但他最起碼還背個犧牲自己救活一家人的名號,而他的主人卻是被所有人遺棄。連自我安慰都做不到,只能一次一次的反覆地詢問——為什麼?做錯了什麼?
水梓很清楚,雖然主人什麼都不說,但每一個夜晚,他守在床畔,聽他被夢魘侵蝕時悲痛的哭泣、驚叫,便心痛不已。
說不要,叫二哥、大哥,最後總是在悠長的一聲父親的嘆息中沉默。給了主人悲傷的是那群姓易的人家,可偏偏,主人自己又揹負著這個人他深惡痛絕的姓氏。就算怎麼聲稱自己叫月,可還是有那麼多的人在反覆提醒他,他叫做——易簞竹。
“你去和那人說。”月阻下水梓搖扇子的手,眉頭一會兒緊皺,一會兒又舒展開很優美的弧度。他說,用虛弱疲憊的聲音說,“和那人說,要想見我就提了易顯的人頭來見我。不然,此生除非一同入地獄了,否則永不相見!”
說到易顯這兩個字時,水梓很清楚得看到,主人眼中一閃而過的憤恨。易顯,他在心裡反覆嚼噱這兩字。然後,心底一片淒涼。
水梓將扇子交還給月,起身離開房間。他人經過門檻時,回頭又瞟了一眼躺在塌上兀自發呆的男子。
主人,怕是不能如你願了……
月使使從水梓回到待客廳後將主人的話如實與易老三家二少爺通報了一遍。少年剛講完,易二少爺臉色立現微慍,扶著頭想來想去,最後總是長長一嘆,說:“易顯那傢伙終是自食其果,而我這做二哥二弟的怕是誰都幫不上。”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現在還回來後悔,做法卻仍舊見不得人。”
水梓站在一邊不發一語,聽著易旬澤自言自語。雖然易家的事他了解甚微,但光憑跟了主人十多年,還是有些知道,可主人的心他是怎麼都猜不透的。東院因為月使的怪脾氣,除了服侍左右的水梓就只有那個一面難求的使從。
水梓不理會男子的感嘆,他移動身子來到門口,警覺地朝門外走廊和園子打量了一番,關上門,輕步走到易旬澤身邊,彎腰在他耳邊低語,完了又直起身好象什麼都沒發生過,走過去開啟門清了個嗓子說:“公子還是請回吧,我家主人是不會見您的。”不知道他這話是說給誰說聽的。
優雅男子慢悠悠起身,掃掃衣襬、袖口,若無其事得朝著內屋間的方向抱拳道別,“這一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只希望到時不要刀劍相迎便是。二哥也不求你什麼,只希望在最後,若是你的刀架在了那傢伙的脖子上可得記得哥的這個請求,能夠松個手給他一條生路。二哥欠你的,無論什麼時候你需要都可以來拿去。最後,二哥只求你能回家一趟,小媽很想你。”
說完,這個清雅若三月扶柳的男子提腳走出了這個空蕩的院子。
客人來訪,主人不接客已是失禮;客人離去,主人仍沒出來送客,這隻能說明這個人是主人非常不願見到的人。
東院的主子本來就是怪性情,高興也好,生氣也好,全都表露與外面。本來這樣的人該稱的上是直率的,但怪就怪在月公子那是喜怒難辨。你說他歡喜吧,看他展個眉眼實是好看,但他就是說他氣惱得很,愣是你想破頭也想不明白,那張臉竟然是在表達怒氣。所以,侍侯他的下人都萬分小心謹慎,最後還是一個個全被月公子趕出了東院,就只留下使從水梓。連個侍衛都沒留下,除了那個從不離左右但一直待在他人見不到的地方的使衛水鏡。
既然客人已經離開,做下人的當然返回去服侍他的主人了。府上的人都說,月公子是整個府上最最難伺候的人。南院的花姑娘雖然喜愛調笑人,但也只限於玩玩,並不認真,也不過分;西院的風公子為人最溫和,待下人也是彬彬有禮,從沒見他罰過誰、罵過誰;北院的雪公子一直都是個冷公子,人冷冰冰,心也冷冰冰,所以懶得理會任何人。至於中院的上將,嚴厲而又有威信的男人是男子崇拜的物件,女子傾慕的物件。所以,數來數去,月公子是最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