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他兩年來第一次踏出帝夜軍將軍府,第一次在兩年後和二哥易旬澤碰面,也是第一次正視自己的感情。他選擇——放棄。
拖了這麼久,終於還是下了決心。夠了,那麼多年的堅持,這兩個人給自己的溫柔,已經夠了。
時光如練,逝去,不帶一絲憐憫。
月的心,早在那日,煙花飛舞的春日裡,沉寂——
一回眸,就是一千年。他要死死掩住開啟的街角,他要把過去埋在那個暖語的傍晚。
簞竹,你不認識我了,沒關係。我叫向陽,易向陽,請你好好記住,千萬不要再忘了。
那天,亭子裡的男子握著他的手,牢牢地抓著,說著莫名其妙的話。月忍得眼眶都溼了,可他還是告訴自己,眼前這個人你不認識,你一點都不認識。
他是真的一點都不認識,現在想來,真的都快忘記了。
心的衰老真的就在一夜之間,當他飛奔進“秋露居”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不過是他人生命中的一個插曲。從出場到謝幕,都只是走個過場。
後來,久了,累了,就不再有奢望了。
他保持著很好的距離和易向陽來往,他的高傲,他要維持。什麼都沒有,最起碼還要活的有尊嚴。
忘記了,並不代表不會難過。
可是,忘記了,卻可以明白,有些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再努力也追不回來。
“向陽。”月抬起眼,星光也羞恥,“我累了。”
易向陽這會兒才回過神來,他移步走到門口。人剛站定,就有人在外面將門移開,候在過道口的女子低垂著頭,恭敬地聽候吩咐。
“騰間乾淨的房間。”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男子略有所思。
“大人?”叫嬌姑娘的女子一掃平日的傲氣,低聲詢問。
易向陽才緩緩柔聲道來,“就安排在秋露居這裡好了。”
秋露居,從君佐府建起開始就存在,但始終沒有住過誰。易向陽時常會來這裡坐坐,可是未曾過夜。
嬌俏女子腰一彎,退步離開。
長明燈搖晃在星光璀璨的天空底下,似是而非的情懷,似是而非的曖昧。
吟一曲軟語小調,被風吹得縹緲。
在仍舊燈火通明的君佐府門外道上,清雅男子攜起俊俏男子的手,“簞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易旬澤喜歡這個三弟,喜歡到可以放棄所有。可是,月的態度卻從來都是冰冷冰冷的,是化不開的冰封。他三番五次上門,只求見一面,但是,次次都被主人拒絕。易旬澤的眼裡總是藏滿了話語,好似一彎清泉。
“簞竹,那些話,我都是認真的。只求你不要再這樣折磨我了,這些日子……夠了。”他說的輕巧,知情人都知,易旬澤等月見他,到底等了多久。一次一次的迴避,一次一次的拒之門外。易旬澤漸漸黯淡的希望,易向陽都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月的固執,從他甦醒後更加變本加厲。他天天待在將軍府裡,搗弄些稀奇古怪的藥,除了易向陽,對誰都避而不見。
這種堅持,易向陽也看在眼裡,卻是無能為力。
“簞竹,偶爾也回個家,小媽挺想你的。”他說的家是指他自己在郊外的一處宅院,而小媽就是月的母親。
月把手往回抽,看抽不回,只好繼續冷著臉回道,“我知道了。若是你能說到做到,我會考慮的。”
在一旁的易向陽聽了有些生氣。這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月耍脾氣也耍得過分了點,若不是易旬澤好脾氣,誰忍得了!
可是易旬澤笑開了的眼,易向陽說不出口。他去吩咐了下馬伕,回來時,易旬澤已經揮著手和月告別。
待易旬澤走後,易向陽問月,“為何你對旬澤的態度總是這樣冷淡?”
月把玩著胸前的垂髮,“是他欠我的。”
易向陽驚得從座位上站起來,他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最後,立在月的面前,臉色灰暗地說:“我也是欠你的嗎?”
“你欠我的?”月反問著,一同站了起來,“你欠我的,不是都已經還清了嗎?”
易向陽被問倒。突然想起某天,月醒來後,拉著他一起蹲在樹下,抬頭仰望樹梢,月指著最頂上的那枝桂花說:我把你忘了,但有些東西還是記得的。記得這個味道,記得有個人對我說——月是枝頭斜,竹是月下魂。向陽,我真的把你給忘了嗎?
他回答不出來,只能握緊月纖細的手。
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