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中,回來這些日子,所有人都刻意不在我面前提及他,我竟不知他竟在成婚第二日就離京而去了。
佟佳蘅芳笑道:“不由著他又能怎麼樣?難道我要和他大吵大鬧嗎?”
佟妃笑道:“當然不,我若是姐姐,就跟了他一道去。”說著,竟咯咯笑了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她這樣略帶孩子氣的笑聲,與平日的冷漠判若兩人,說話的語氣亦不象素日的沉穩。
佟佳蘅芳亦笑起來,道:“還是這樣頑皮,我倒是想,可又實在怕了車馬勞頓,急什麼,他總是要回來的。”
又道:“那位四格格你瞧如何?”
我心內一緊,只不知佟妃說些什麼。
佟妃淡淡道:“在太后跟前這些年,早被調教的跟水晶人一般。在這宮裡,是難得的一個通透人,只可惜了。”
佟佳蘅芳道:“可惜了什麼?”
佟妃道:“可惜了幼年失怙,命途多舛。”
佟佳蘅芳沉默了半晌,道:“郡王未離京之時,胡宮山去了趟府裡,兩人一時醉了,你道我們那位爺竟唸叨起什麼了嗎?他只來回在嘴裡道,說他自己是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我聽了又是好笑又是氣。”
佟妃嘆道:“也不怪他,這麼些年,就算是旁的東西早也長在了心裡,更何況,是個那麼樣的妙人呢。”
佟佳蘅芳笑道:“你倒是想的透徹,我也隨了他去,他只管在他心裡長著也罷,生根發芽也罷,如今,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嫡福晉,他心裡好歹有我一席之地的,我總是遂了心願嫁了他的。”
我的眼淚,突然就不爭氣地流下來了。那樣明白的話突的擺在眼前,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只覺冷徹心骨,那又怎樣,任我撕心裂肺般的痛也是回不來了,我和嶽樂,不過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佟佳蘅芳又道:“皇上待你究竟如何,我冷眼瞧著,他和皇后也並無外間傳言那樣糟糕的。”
佟妃輕笑:“你問我嗎?他高興了就來,不高興去其他地方就是,我能如何?至於皇后,似乎這些日子對她突然好了起來,我也不知為什麼。”
言語間極是冷漠,彷彿從未將帝王的恩寵放在心上。
佟佳蘅芳道:“你就不該進宮的,帝王從來薄情,你又這般性子,不肯服軟做小的。”
佟妃道:“嫁給皇帝,本就沒有尋常夫妻的情分,若再要一味邀寵,爭來搶去,就更沒意思了。”
說罷,兩人起身,又小聲說著些什麼往前頭去了。
我楞楞站在假山下,直到連隱約的聲音也聽不到了才懨懨往慈寧宮走去。
太后見我這半天才回來,不禁問道:“怎麼去了這樣久?”
我推說在園子裡餵魚耽誤了時辰,太后見我精神不好,也不再問,只命我下去歇息。
一日裡終是無趣,到了夜間,微微有些涼風,月色卻很好,太后突然來了興致,命人在院子裡擺了在冰中湃好的鮮果子,又打發人把皇上,皇后,寧妃,佟妃一干人請來,大家見太后歡喜,俱忙不迭的湊趣,只我打不起精神來,一轉眼,卻是不見了宛寧。
我見眾人皆不甚注意,起身從廊子裡往寢殿走去,在小花園中轉了一圈,怎麼也不見宛寧的身影,正自疑惑,卻見一個明黃色的人影穿過長廊,徑直往薔薇叢中走去,仔細一瞧,不是福臨又是誰呢,心中越發不解,好端端的,怎麼一個人往這邊來了,不覺跟了上去。
皓月當空,只見福臨步履匆匆,倒象是趕著赴約一般,走了一段石子路,在一片紫薇花叢中,福臨停住了腳步,我緊緊跟上去,眼前的一幕卻叫我目瞪口呆,久久回不過神來。
第一卷:宮闈生涯 第二十五章
一片淡藍色的翠微花(紫薇花的一種)中,一個纖細的女子身影背對著我正虔誠的對月祈禱,福臨放慢腳步,輕輕走至她的身後,竟張開手臂從後面環住了那個女子,女子彷彿受驚一般,忙掙脫開去,一邊回身給福臨行禮,福臨忙不迭的扶她起身,女子起身後微微退後,與福臨隔開了一段距離,低低的說了句什麼,又轉過身去背對著我,我無法看清楚她的臉龐,卻又莫名的有些熟悉。福臨似是嘆了口氣,繞至她面前,輕柔的將她摟在懷中,這次她沒有再拒絕,只是靜靜的依偎在他的懷裡。
月光下,我清楚的瞧見福臨眼中濃濃的憐惜和眷戀,那是我從來未見過的,他未曾這樣的瞧過皇后,更沒有瞧過任何一個后妃,如今這個不知是誰的女子彷彿凝聚了他所有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