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表情十分肅穆莊嚴,但總的說十分平靜,絕無半點悲傷。屋門旁的一串指示燈閃了幾次,隨後變成綠色,十幾個類人悄悄離開了。何不疑平靜地說:
“走吧,回我的辦公室。”
董紅淑痴痴呆呆地跟著走了,她忍不住問身邊的斯契潘諾夫:“那人真的死了?”
斯契潘諾夫點點頭:“嗯。他在那裡化作原子,很可能要回到這套流程的開端,重作DNA的原料,這就是他說的輪迴。”
何不疑唇邊含笑,一言不發。董紅淑躊躇著,仍忍不住開口:“他們……”
何不疑明白她的話意,答道:“他們不懼怕死亡,他們的生命直接來自於元素,而不是上帝。所以,過了強壯期的類人就自動選擇死亡,從不貪戀生命。”他特意解釋道:“這不是2號的規定,而是類人員工中自動形成的習俗。我們只是沒有干涉,我們尊重類人的決定。”
董紅淑在震驚中沉默了。
他們回到辦公室,秘書又送來三杯咖啡,把一隻竹簍放到何不疑的巨型辦公桌上。何不疑笑著說,這是一位浙江朋友送來的金華火腿,絕對原汁原味,中午我請客,品嚐一下它的味道。“好,開始正題吧,今天你們一定會寫出一條極為轟動的新聞,咱們事先約定,如果二位因這篇報道獲得普利策獎或邵飄萍獎,獎金可要分我一半唷。”他開心地笑著,“不過寶蓋不能一下子揭開,還是讓我先回顧一下歷史吧。”
何不疑慢慢呷著咖啡,似乎在醞釀情緒。董紅淑幾乎急不可待了,側臉瞄瞄同伴,他倒是氣定神閒。她把情緒穩住了。
“九十八年前,”何不疑緩緩說道,“即1997年,克隆綿羊的訊息曾激起軒然大波,因為,克隆人類的前景已經近在眼前了。時至今日,我們還能從當時的科學文獻中,摸到那個時代的悸動:恐懼、困惑、迷茫或是急不可待……當然,現在看來,這些世紀末的躁動顯得很可笑,很幼稚,因為最終改變世界的並不是克隆技術,而是同年1月24日一篇不起眼的小文章。那篇文章說,人類已經接近於製造生命——不是用雜交、基因嵌接、細胞融合之類生物或半生物的辦法,而是用純物理、純技術的方法去排列原子,構成最簡單的生命。”
“當時,這似乎是天方夜譚,至少對99�99%的中國人來說是天方夜譚。但僅僅過了四十三年,即2040年,就實現了突破。第一個被創造的是最簡單的皰疹病毒,這是自然界最簡單的生命之一,只有四百個基因,甚至可以說它是介於生命和非生命之間的過渡物。但無論如何,第一個人造生命已經出現了,激起了軒然大波。不過,恐懼、憤怒、絕望都擋不住自然之神的步伐。在此後二十年中,各種人造生命讓人類應接不暇:大腸桿菌、線蟲、水蛭、青蛙、鳥類、老鼠……最後的結果是不可避免的,到了2068年,這項技術就攀到了絕頂,第一個人類的DNA‘組裝’成功了,它包含著十萬個基因,二十三條染色體。這項技術發展得太快了,以至走到了語言的前面,直到第一個人造人降生後幾個月,人類才就某些辭彙制定了規範用語:這種人造人被稱為‘類人’,其人稱稱謂也可沿用你、我、他、她這些人類用語,但他們的死亡則只能稱作‘銷燬’。”
這段歷史兩個客人都很熟悉,但回憶起這段令人眼花繚亂的劇變,兩人仍陷於一種懷舊的歷史情緒。斯契潘諾夫輕嘆道:“是的,歷史發展得太快了,反對意見還沒來得及匯聚起來,就被歷史潮流沖走了。”
“是啊,從歷史上看,體外授精、試管嬰兒、克隆人、人腦嵌入電腦晶片、人類的基因改造……這些都遭到了頑強的抵制,惟獨類人誕生時反而沒有激起多少漣漪——反對者已經無計可施了!已經見多不怪了,已經聽之任之了。當然,類人的出現確實使人類處於不尷不尬的地位。人類是萬物之靈呀,是上帝之子呀,是神權天授呀,人類智慧是宇宙進化的極致呀……忽然人類有了逼真的,不,是完全不失真的仿造品!人類現在是腹背受敵,前邊是已超過人腦的電腦,後邊是用泥土(元素)組裝出來的人造人!不過,不管人類精英如何擔憂,如何反對,類人很快就大批出現了。截至今天為止,”何不疑停下來,對旁邊的電腦低聲下了一道命令,少頃,電腦上出現一列數字:124589429。“一億二千四百五十八萬九千四百二十九個類人。這是因為,日益走向‘虛擬化生存’的人類極其需要這種有感情、在人格上又‘低於’人類的僕人,這種市場需求根本無法遏制。世界政府只來得及制定了幾條禁令。一,全世界只允許開辦三個類人工廠,其中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