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御史中丞李定、舒亶一夥人搞的,最開始卻是沈先生告的密。”
“唉,新舊黨爭,傾軋不已,不但禍及兩派官員,於國於民更無半分益處。”熹照揉著眉心道,“咱們不談這個了。正好三表哥不在,我想問阿姐……”他在觀音奴這兒磨蹭半日,終於忍不住吞吞吐吐地道,“推遲婚期是阿姐的意思麼?還是三表哥……”
觀音奴坦然道:“鐵驪來東京了,我跟他六年沒見,好不容易有這機會聚一聚,實在不願跟姆媽回寶應,便請皓巖想法子拖延幾個月。看來姆媽喚皓巖過去,也是要問這事兒。”
熹照頓時安心,微笑頷首。
秋意尚薄,碧漆竹簾還沒撤下。隔著綠瑩瑩的簾櫳,沈皓巖約略見到一名灰衣人正躬身向表嬸回話,便止住腳步,候在廊下。他站得雖遠。但耳力極佳,屋內對白皆聽得分明。
原來崔府有三艘海船自南洋購得香藥寶貨後,因市舶司抽解的比例極重,且其中的乳香、犀象屬朝廷禁榷之物,只可賣與官府,獲利甚薄,故這三艘船並未停靠官府的口岸,只在崔氏碼頭休整數日,便將貨物轉運到倭國和高麗,大賺一筆之餘,又將倭國刀劍、高麗絹等販回東京。如今船隊的管事來找家主報賬,南洋所購諸物的底單卻存在寶應宅中,以致現下沒法兒跟管事對賬。
“這倒不難,我想想,你記下來。象牙五千四百三十二斤、犀角兩千五百七十六斤、珍珠九百八十一兩、瑪瑙七百零九兩、貓兒眼三十粒、珊瑚兩千七百零八斤、玳瑁八百七十七斤、乳香三萬九千八百四十八斤、沉香三千三百二十五斤、龍腦三千七百五十三斤、沒藥四千零三斤、血碣兩千五百七十斤、蘇木五千零六十二斤、白豆蔻三千二百一十四斤……”
李希茗將那冗長的單子盡數背出,不曾猶豫一次。她的聲音很美,舒緩地傳至中庭,和著清朗的星光和早發的桂花,予人一種既涼且香的質感。
沈皓巖聽著,甚是訝異,心想:“夜來的好記性原來是從表嬸這裡來的。”他卻不知,李希茗未嫁時乃名噪一時的江左才女,精通算學,記性尤佳,不論何等繁難賬目、艱澀文章,過目便能不忘。
屋內傳來侍女斟茶續水的聲音,李希茗亦終於說完,舒了口氣道:“我說的數目小於底單數目,已經減去府裡留用的份兒,還有給夜來做嫁妝的份兒,這一點你可仔細。”
灰衣人道:“夫人放心。對了,前次到大理辦事,覓得一張土方,據說對夜咳之症頗有效用。我請楊大夫瞧過,自己亦試過,並無不妥,夫人不妨試試。”
李希茗命侍女收下藥方,道:“你費心了。”
灰衣人隨即告退。竹簾一動,出來個身材瘦硬的男子,清癯面龐上一對細長眼睛,開闔間清光凜凜,原來是崔府執掌外務的大管事崔躬。崔躬的脾性不似妻子李玎玲般跳脫,見到候在廊下的沈皓巖亦只默然一禮,悄無聲息地去了。
沈皓巖踱過去,在簾外咳了兩聲,便有侍女打起簾子,招呼道:“三公子來了。”
李希茗穿著月白羅衫及同色羅裙,外罩一件煙色半臂,端正坐於榻上。別人穿了嫌汙的顏色,在她身上卻說不出的雅緻乾淨。沈皓巖平時只覺這表嬸安靜怯懦,彷彿表叔的影子,今日才知她亦非常人,想來是因著太夫人秦綃的緣故,有意收斂了鋒芒。
兩人寒暄幾句,李希茗便斂了笑容,道:“皓巖,你向來懂事,我不信你會為了幾顆花種把婚姻大事當兒戲。到底什麼緣故?你給我說說。”她聲音嚴厲,與方才對崔躬的和氣大不同。
當此情境,沈皓巖亦不敢為觀音奴隱瞞,硬著頭皮道:“這次去夏國,遇到夜來的義兄蕭鐵驪。那蕭鐵驪跟衛家九姑娘一見鍾情,與我們一起來了東京。”
“所以夜來賴在東京不想走了?”李希茗緩和了語氣道,“這樣看來,去夏國和延婚期兩樁事,明面上是你的主張,實際都是夜來的主意。”
沈皓巖低聲道:“夜來單純寡慾,從未求過我什麼。今日是她第一次開口,我沒法兒不答應。其實……其實,我也不願延遲婚期。”
李希茗聽他話中真情流露,含笑道:“我們都錯怪你了,這事原是夜來不對。我既是她母親,又是你表嬸,說不得只好請你擔待了。”
沈皓巖欠了欠身,道:“表嬸既然把夜來託付給小侄,她的願望和幸福自然該小侄承擔,不但當仁不讓,而且甘之如飴。”
李希茗素知他是個不讓人的,能這麼包容夜來實屬不易,欣慰地道:“話是這麼說,夜來的脾氣也忒直了,從來不會迂迴轉圜。你們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