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丹鳳新租的房子不但狹窄,而且陳舊;說是個一室一廳的格局,其實廳小得雖有如無,唯一可以活動的場所便是臥室。晚上下班回了家,她照例是要在滿壁油煙的老廚房裡炒菜做飯。和先前單身時相比,她現在出手闊綽了許多,尤其在一日三餐上很大方,絕不肯虧待了無心的嘴。煎炒烹炸的預備出了三菜一湯,她幹活幹慣了,也不指望著無心幫忙。一樣一樣的把菜端到床前的圓桌子上,她一邊忙一邊說話:“現在房價越來越高,我們真不能再等了,再等連城外的房子都買不起了。無心,別玩了,起來吃飯!還玩?是不是想等我把飯喂到你嘴裡?我想好了,我要挑個好地點,面積大小無所謂。反正只有兩個人,一間屋子也住得開。”
把兩碗米飯放到桌上,她轉向大床,用女低音做出震懾性呼喚:“無心!”
趴在床上玩手機的無心一翻身坐起來了,爬到床邊面向了圓桌,他端起飯碗往嘴裡扒了一口飯。史丹鳳問道:“飯香不香?這米很貴呢。”
無心在騰騰的蒸汽中抽了抽鼻子,然後抬頭答道:“香。”
史丹鳳搬了個圓凳子,也在旁邊坐下了。抄起筷子給無心夾了菜,她一邊吃一邊又道:“下午是不是又跟著白大千放血去了?自己長點心眼,別讓他對你起疑心。雖說他現在和我們是親戚了,可萬一他知道了你的秘密,誰敢保證他不會賣了你?”
無心連連點頭:“放心吧,我知道。”
史丹鳳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真不知道再過十年,你會是什麼樣子。你說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呢?”
無心一晃腦袋,皺起眉毛答道:“又來了。我是個人嘛!”
史丹鳳嘆了口氣:“你是不是人,我還不知道嗎?”
無心已經被她慣出了一點小脾氣:“煩死了,吃飯!”
史丹鳳重新抄起筷子:“喲,小爺們兒,說你幾句還不樂意了!”
無心鼓著腮幫子一嚼一嚼:“總說我不是人……”往嘴裡塞了一口菜:“我不愛聽!”
他再鬧史丹鳳也不生氣。感覺到自己快要惹不起他了,史丹鳳寬宏大量的讓了步:“好好好,不說了。”
無心把空碗向她一遞:“再來一碗。”
史丹鳳接了飯碗起身去廚房盛飯,無心從桌面上捏了一粒大米飯,然後俯身彎腰,從床下的一隻運動鞋裡抓出了白琉璃。他一手扒開白琉璃的尖嘴,一手將大米飯粒往尖嘴裡塞。史丹鳳端著飯碗回來了,一眼看清了他的所作所為,當即叫道:“它是吃小米的,你別亂喂!放手!好好的一隻鳥,都快被你抓死了!弄只鳥不好好養,弄只貓也不好好養,真是的,貓還挺貴!對了,貓呢?你又打它了?有意思,還對一隻貓記了仇!吃飯,吃完了燒熱水給你洗個澡。貓到底在哪裡?你把它給扔了?”
史丹鳳長篇大論,一口氣說了無數話,說得無心直髮笑:“沒扔,貓在床底下呢!”
他一笑,史丹鳳也跟著笑了,因為意識到自己是個碎嘴子,居然一下子嘮叨了一大串。
吃飽喝足之後,史丹鳳端了一大盆熱水進臥室,擰了毛巾給無心擦了擦身,又從床底下抓出小貓,給小貓也洗了個澡。小貓越長越漂亮了,見了無心如同見鬼,只跟史丹鳳親近。白琉璃站在窗臺上,啄著淺淺一碟小米。無心光著屁股仰臥在床上,雙手舉著報紙看房產廣告。看著看著架起了二郎腿,他一邊晃著赤腳,一邊說道:“姐,我給你唱首歌吧!”
不等史丹鳳回答,他清清喉嚨開了嗓:“青城山下啊啊啊白素貞……”
他平時說話並無異常,一旦唱出調子了,聲音卻是變得微啞蒼涼,彷彿唱的不是青城山下白素貞,而是雪域大漠白素貞。一曲終了,他惹出了史丹鳳一聲嘆息:“唱得像和尚唸經似的,我都要聽哭了。”
無心被她兜頭潑了一盆冷水,登時閉了嘴。在大床來回打了幾個滾兒,他不甘寂寞的又開了口:“姐,上床吧,我們一起看報紙。”
史丹鳳洗漱完畢上了大床,和無心並肩趴著瀏覽房產廣告,一邊瀏覽一邊點評,又在手邊擺了個計算器加減乘除。無心的心思漂移不定,不是扯一扯史丹鳳的頭髮,就是掀一掀史丹鳳的睡衣。史丹鳳一心二用的攆著他哄著他,最後攆也攆不走哄也哄不住了,她無可奈何,索性側身一解睡衣紐扣:“小寶寶,給你吃奶,別鬧我了!”
無心如願以償,立刻向前伸了手,嘴裡自言自語的小聲嘀咕:“兩隻大兔子!”
史丹鳳一手拿著報紙,一手拿著計算器,被他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