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愛自然,你愛美,你可知道,求愛也是自然的一部分,而且,是最美的一部分。你看它們!”
她看過去,那隻公的翠鳥已跳到它女友的那塊岩石上,像捉迷藏一般,它們開始了一小段的追逐和逃避,一個欲擒故縱,一個半推半就,它們彼此對峙著,歌唱、舞蹈、跳躍,然後相近、相撲、相倚偎……那藍金色的羽翼撲落了無數燦爛的、眩目的光華。
“這就是最美麗的那份自然,”他繼續說著:“這就是世界,是天地萬物存在的源泉,一個字:愛!”他盯著她:“看到了嗎?有母翠鳥,就有公翠鳥,有鳳必有凰,有鴛必有鴦,……上帝造它們,為了要讓它們相愛,所以,有瘋丫頭,必定有個瘋小子!”
他的頭俯下來,在她還沉浸在那份眩惑中的片刻,他的嘴唇已緊壓在她的唇上,他的手臂繞過來,緊緊的擁住了她。
流水潺oe□,微風低吟,翠鳥在彼此嘰嘰咕咕的述說著衷情……
萬籟俱寂,天地混沌……她從他的胳膊裡抬起頭來,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那黑亮的眼珠現在看起來好無助,好溫柔,好可憐。
“我……我……我說過,我……不是那種為一個男人而活著的女人。”她可憐兮兮的說。
“但你是為我而活著的!”他望著她,深深的。
“我……我……我離不開雲霏華廈。”她更囁嚅了。
“沒有人要你離開,只是,你應該給雲霏華廈找一個男主人,你一個人照顧這樣大的大廈,不是太孤獨了嗎?我會是個很好的男主人。”
“還有……還有……”她的模樣愈加可憐了。“我……我……我還有千奇百怪的毛病兒呢!”
“我有萬奇千怪的毛病兒呢!”他嚷著。
“而且,而且,我說過……我是不結婚的!”
“這種傻話,我們都說過,那是因為我們沒有長大,也沒有認識這世界!”
“再有……再有……你不是說你在美國有女朋友嗎?”
“那是我編出來騙你的,因為你那時太驕傲了!”
“哦!”她瞪大眼睛:“但是,但是……”
“哦,我的天!”他喊著:“我有藥方兒來治療你這些‘還有’‘再有’‘但是’和‘而且’!”
迅速的,他的嘴唇重新壓了下去,堵住了那張小小的、可憐兮兮的、囁嚅著的嘴唇。她呻吟,她嘆息,然後,她的手臂繞了上來,緊緊的環抱住了他。
大地靜悄悄的,只有流水的潺oe□和微風的輕唱。那兩隻翠鳥,現在已經不再啁啾和跳舞了,它們莊嚴的站在岩石上,微側著頭兒,對他們兩人凝視著,似乎也頗為明白,自己完成了一些怎樣神聖的任務。本來嗎,在希臘神話裡,翠鳥就是由兩個相愛著的好神仙變幻出來的。現在,它們交頭接耳了一陣子,撲了撲翅膀,雙雙無聲無息的飛走了。
太陽沉落了下去,暮色慢慢的游來。天邊已閃現出夏夜的第一顆星光。幾點螢火蟲從草從中飛來,圍繞在他們四周飛舞穿梭,一隻青蛙在岩石縫裡探著頭兒,榕樹上有隻蟬兒突然引頸而歌……雲霏華廈裡的客人們都悄悄聚攏,在暗中保護著它們的男女主人。
這世界是愛人們的。不是嗎?
一九六九年七月二十四日夜
風鈴
窗外在下雨,竹風。那些白茫茫的雲層厚而重的堆積著。飄飛的細雨漠漠無邊,像煙,像霧。也像我那飄浮的、捉摸不定的思緒,好蒼茫,好寥落。
想聽故事嗎?竹風?我這兒有一個。讓我說給你聽吧!輕輕地、輕輕地說給你聽。
一
對著那整面牆的大鏡子,沈盈盈再一次的打量著自己,那件黑緞子低胸的晚禮服合身的緊裹著她那纖小的腰肢,胸前領口上綴著的亮片片在燈光下閃爍。頸項上那串發亮的項鍊和耳朵上的長耳墜相映,她周身似手都閃耀著光華,整個人都像個發光的物體。她知道自己長得美,從童年的時候就知道。現在鏡子裡那張臉,經過了細心的化妝,更有著奪人的豔麗,那長長的睫毛,那霧濛濛的眼睛,那挺挺的鼻樑,和那小小的嘴……她看來依然年輕,依然迷人,雖然,那最好的年齡已經離開了她,很久以來,她就發現自己的生活裡不再有夢了。而沒有夢的生活是什麼呢?只是一大片的空白而已。
她搖搖頭,鎖鎖眉毛,再輕輕的嘆口氣。今晚她有點兒神魂不定,她希望等會兒不要唱錯了拍子。怎麼回事呢?她不知道。上電視、上銀幕、上舞臺,對她都是駕輕就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