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心比心地想了想宋竹現在的心情,他的心都更痛了幾分,陳珚忽然有種衝動‐‐若不是胡三叔在此,他幾乎難以抑制自己上前擁抱宋竹的慾望,正是因為知道宋竹現在有多淒涼恐懼,他才想要讓她稍減愁緒,讓她……讓她知道,他是肯定會護得她、護得她們一家周全的。&ldo;好了,我知道你怨我。&rdo;但他知道,胡三叔和那祝主簿,一個在內一個在外,都是能夠聽到、看到屋內動靜的,一點越禮的表現,都會給兩人的名聲留下陰影,他知道自己和宋竹之間,只可能是師兄妹和義兄妹的關係,若是有了什麼不堪的傳聞,受害最深的還是兩人自己。陳珚閉了閉眼,又往後退了幾步,不讓宋竹打到自己,只是加重了語氣說道,&ldo;我也知道,你不想見到我,不過此時是多事之秋,你怎能去往別人家裡?我知道,李文叔李師兄也對你們家關心備至,現在可能在趕來的路上,但李師兄畢竟是孤身在此。也不便照拂於你,今晚情形,你也看到了,你孤身住在王家,讓我母親如何安心?你可是聖人親自安排,由她收的義女……&rdo;這麼富含玄機的幾句話,讓宋竹的情緒慢慢地平復了下來,她不再咒罵他了,只是怔怔地望著陳珚,過得一會,方才默然點了點頭,低聲道,&ldo;那我要回去我的院子收拾行李。&rdo;又環顧四周,忽然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揚聲說道,&ldo;爹爹入京以來,所有筆墨都在這裡,既然是以言論入罪,那便都是證據了,我就什麼也不帶走,留給官爺們吧。&rdo;陳珚見她恢復常態,也是鬆了口氣,在心中忖度道,&ldo;兩年不見,她……也懂事了許多,不但知道審時度勢,現在說起話來,也是大有玄機了。&rdo;他讓胡三叔護送宋竹去收拾行李,自己也從房內踱出,說道,&ldo;仔細搜吧,先生勾結李世,想要不利於官家,讓太祖世系繼位的證據,可都藏在裡頭呢。&rdo;如今猜不到他身份的人,已經是寥寥無幾了,聽他這樣說,都是面面相覷,一聲也不敢做。祝主簿面色蒼白如紙,從幾個差役揮了揮手,自己欲要上來請罪,陳珚望去一眼,搖了搖頭,他便不敢再說什麼。過得一時,王家留守的管家也過來了,他應該已經是弄明白了此地紛爭的來龍去脈,一進門就跪倒在地,和陳珚請罪,又解釋道,&ldo;奴僕們都以為娘子在後院,因此加派人手過去保護,反而疏忽了此地……&rdo;陳珚自己心事如海,哪還有時間和這些螻蟻計較,橫豎王家知道此事,他也少不得責罰。他並不搭理這些人,只是負手在院中閒步,思考著今後該如何行事。過了一會,有人前來報信,王家人已經為宋竹預備了車馬‐‐畢竟王家現在已經沒有主子在,而剛才陳珚又說了,他是奉母親福王妃之令,過來接人的。王家管事,也沒有攔著的由頭。陳珚行出去時,宋竹手裡抱了個小包袱,也由胡三叔護送著走了過來,一行人默不作聲走到二門口,宋竹忽然站住了腳,陳珚還當她又不肯去了,一時不由屏息凝神,只等著她一句不字出口,就要過來勸說。&ldo;方才情急之下,對師兄說了些沒道理的埋怨。&rdo;宋竹的面孔,蒼白如紙,眼周還能看得到一圈的紅,但神色卻已經是完全鎮定了下來。她歉然而禮貌地對陳珚行了一個福身禮,客客氣氣地道,&ldo;實則一切也埋怨不了師兄,是我失態了,還請師兄勿怪。&rdo;今晚乍逢大變,她有所失常也是在所難免,能這麼快就平復下來,並且為剛才的失禮道歉,這份教養,在哪裡都是非常說得過去的了。但陳珚卻並未因此調高對宋竹的評價,又或是增加了對她的尊敬‐‐他望著宋竹平靜的俏臉,不知為何,心裡驟起了一陣透骨酸澀,反而比剛才被宋竹喝罵時,還要更加難過得多。☆、 善後既然他人都是親自出動了,陳珚估計福王妃也做不出來把宋竹拒之門外的事情‐‐若是真個如此,福王府的名聲也就是喪盡了,連著蕭家都要受到士林的臧否。今夜他雖然是魯莽了些,但以儒林中的師徒恩義來說,所做之事卻又是理所當然,就是南學中人,也不能攻擊他有哪裡不是,反而會為他懲戒冒犯師妹的胥吏叫好。‐‐對文人來說,胥吏和軍戶一般,天生都是矮人一等,若竟膽敢輕薄大儒之女,就是判個凌遲都不為過,勒令其人自裁,而非全家編管軍州,已經是陳珚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