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矮的山包,又在城邊上,想必是沒有野獸的,更無危險可言,蕭禹也懶得回去喚隨從,掂掂袖子裡還有些錢,便袖手往城外走去,不多時已到了山腳下,他沒走前日的那條大路,曉得那條路是通往書院的,而是走了另一條曲折通往山間的小路,一路走著,也見到許多踏青的人。春日裡,山間多是風景,這無名小山山腰處開了一片桃花,猶如一條腰帶將山頭捆住,蕭禹貪看桃花,不覺已經和人群分離,不知如何,又繞到了一條大路上。從此處看縣城並不遠,他料得走下去拐幾個彎就可以入城,心裡也不慌亂,又捲了袖子,欲要往山頂攀緣,誰知道這條路走到半山腰,忽然又是一拐,盡頭直通向一扇小門,隱約可見門後樓閣起伏,蕭禹暈了:轉了這半天,怎麼還是轉到了宜陽書院裡?他興動而發,也沒帶食水,走了這半日,也是渴了,便想著進去要口水喝,再問明白下山的路,好回驛館休息。也沒多想,推開院門便往裡走,誰知走到院中,他還沒看見什麼呢,堂屋裡便傳來了整齊劃一的吸氣聲,聽那聲口,全都是尖尖細細的小姑娘聲音。蕭禹這下便尷尬了,站在當地進退不得,頭皮一陣發麻:他本就是耳聰目明之輩,現在如何猜不出來,估計啊,他這是闖到後山的女學裡了。現在掉頭要走,那就更說不清了,蕭禹正無措時,堂屋門一開,一個老夫子皺著眉頭走了出來,&ldo;你這登徒子,何處進來的?&rdo;說他登徒子,其實並不冤枉,蕭禹不但舉止莽撞,而且剛才走來走去,走了一身大汗,袖子挽起來不說,身上還有幾處泥汙,反正看起來絕不體面就對了。那老夫子雖然並不健壯,但也盡力對他怒目而視,彷彿他是要進來擄走哪個姑娘的強盜一般。&ldo;老丈有禮了。&rdo;他忙給老夫子行了禮,&ldo;小生是春遊迷路,誤入此地,本想討口水喝,不想竟打擾諸位女學生,如今便退出去。&rdo;那老夫子還懷疑地看著他,&ldo;外頭難道沒有門丁?好個誤入!誰不知道後山是女學所在,你別是窺伺已久,就想進來騷擾的吧?&rdo;蕭禹簡直百口莫辯,更是發急:這登徒子的名聲要是坐實了下來,自己還怎麼進書院讀書?他把心一橫,也不顧避諱了,轉頭便看向堂屋內,滿屋子鶯鶯燕燕的少女,雖然不曾嬉笑一片,但見他望來,不是垂頭而笑,就是捂嘴聳肩,眼睛倒是都頗有興致地盯著他不放。蕭禹被看得越發紅頭漲臉,只好揚聲道,&ldo;宋三姑娘,請出來為我做個證。我確實初來乍到,不知此處是女學所在。&rdo;隨著他的說話,屋內眾人連老夫子都望向了房間一角,蕭禹也跟著看去,果然見到宋粵娘正坐在那裡,滿臉的端莊雅正,瞧著和那日的扭股糖幾乎不像是一個人。按說兩人隔得遠,蕭禹也看不見她面上的表情,不過不知如何,他就覺得在她淡然的態度之下,埋藏的是深深的得意‐‐想到那日她扮的鬼臉,蕭禹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可卻又不好再多說什麼了。只聽得宋粵娘在屋內甜甜軟軟、不疾不徐地道,&ldo;先生,先未辨認出來,這一說倒是認得了,蕭衙內是城內剛上任蕭明府的從弟,那日我去爹爹跟前時,正巧遇見他們兄弟來拜見爹爹‐‐果然是才抵步不久,有此誤會倒也說得過去。&rdo;……你狠!我不就是笑了幾聲嗎,至於記恨這麼久?蕭禹不禁咬牙切齒,只恨不能瞪宋粵娘幾眼:要擺出身,他剛才就擺了。不就是因為這麼丟人的事,不願和自自己的名號聯絡起來嗎?宋粵娘只需說她見過他拜見宋先生就可以了,把出身說這麼清楚,是故意的呢,是故意的呢,還是故意的呢?其實,說是故意也有點牽強,無意的可能更大,但想到那日的那個鬼臉,蕭禹心裡已是肯定:這絕對就是故意的吧!好……你給我等著……他在心底下了決心,又一咬牙,把種種情緒拋開,謙恭地再對老夫子舉手致歉,&ldo;是在下莽撞了,還請先生勿怪。&rdo;既然是蕭知縣的從弟,還得過宋粵孃的認證,那老夫子的態度自然又有些不同了,雖然仍是冷淡,但已是少了敵意,多了幾分恨鐵不成鋼。&ldo;玄岡是多麼穩重的人品,怎地你卻如此莽撞?唉!且隨老夫來。&rdo;說著,到底還是給他端了一碗白水來,又為蕭禹指出了下山回驛館的路,還數落了蕭禹幾句,方才翻身進去教書。蕭禹在院門口站了站,見一個門子繫著褲子,急匆匆從遠處樹叢裡過來,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方才拔足而去,徑直回了驛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