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姐姐是如此,四妹……偷看了身後一眼,宋竹肯定了,宋艾也不屬於需要記筆記的人群,和姐姐們一樣,都是聽上一遍就能記住的腦子。身為宋家女,她總不能表現得太落伍吧?宋家的一舉一動,流傳到外頭都是故事,宋竹可不想成為故事中那個天資獨為平常的陪襯型妹子。自小,她便隱約意識到自己和家人的天賦是有差距的,雖不說反應慢、愚笨什麼的,但她對正經經典就是沒有興趣,開啟蒙識字以來,愛看的都是話本傳奇、遊記散文一類,對於又晦澀又枯燥的儒學經書,宋竹除了功課要求以外,簡直不想多翻開一頁,而且即使是勉強自己用了十足的苦功,她的表現和輕鬆就能把一本書都吃進肚子裡的家人比,也是十足十地乏善可陳。‐‐自從明白了這點以後,她便開始了辛苦的追趕之旅,不管私底下如何挑燈夜戰,暗下苦功,也絕不願意在明面上被姐妹們拉下多少差距。倒也不是因為好勝心作祟,又或者要為家門爭取榮譽,而是,該怎麼說呢……女孩子的世界,也是很殘酷的啊……女學上課,課程安排得也要比男學稍稍松上一些,先生說了一個時辰的經文,便示意學生們自便讀書,他自己欠身回內室用點心安歇一會兒,這也就是相當於一個小小的課間,方便女孩子們去淨房解手,順帶著也用些茶水點心,以解疲乏。這也是女學唯一的優待了,若是在書院裡,大儒上課都是一說半日,不會給士子們休息時間的‐‐而且士子們上課都需跪坐,女學這邊還用上了椅子,起碼不至於跪得腿腳發麻,連起身都不方便。先生一走,屋內頓時就熱鬧了起來,當然不至於有人大聲喧譁、大說大笑:這樣的場面,多數都發生在蒙學。不過,悉悉索索的走動聲和輕聲說笑,那也是在所難免的。宋竹的同學顏欽若在座位上先小小伸了個懶腰,握著嘴無聲地嚥下了一個呵欠‐‐身為仕女,何時都得注意著儀態‐‐便親熱地湊到宋竹身邊,問道,&ldo;粵娘,剛才先生說起和而不流,又散出去說了什麼和而不同、同而不和的,我沒聽明白,我你能再和我說說麼?&rdo;看吧,身為宋家女,打從結束啟蒙進入女學的第一天起,宋竹就被同學們天然目為先進,不論年歲大小,輩分高低,反正課上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拿來問宋家姐妹就好了。至於是宋竹還是宋苡,有什麼區別?反正還不都是姓宋?對別人來說區別不大,對宋竹來說就讓她想哭了,宋苡那邊,解答疑難什麼的絕對不是問題,雖說她是以繡工見長,但也不是說二姑娘的學業就見不得人,只是和大姐比起來沒什麼亮點而已。而宋竹這邊嘛……還好,她手裡拿了一杯茶,藉著咽茶的機會,垂下眼飛快地瞟了瞟紙面,&ldo;這是《論語》裡的典故吧,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心和然所見各異,故曰不同,小人嗜好者同,然各爭利,故曰不和。剛才先生也談到了,雖說都有個和字,但這和而不同裡的和,與和而不流裡的和,意思卻不太一樣。&rdo;顏欽若雖然比宋竹大了一兩歲,但她並非才女,家裡開蒙也晚些,論學習進度也就和宋竹參差不下,宋竹能引經據典說出和而不同的來處,已經足夠把場面應付過去,要再提什麼刁鑽問題,她也沒這個能力,她笑眯眯地一合掌,&ldo;還是粵娘懂得多。&rdo;雖然口中說得是誇讚的話,但顏欽若的眼神卻是盯著宋竹的衣袖直瞧,宋竹垂眼一看:原來她剛才研墨時,不慎已經將衣袖染了一塊黑。&ldo;不要緊。&rdo;見她自己發現了,顏欽若便安慰她,&ldo;這葛布衣裳也好洗濯的,若是綢緞,沾了墨便難洗了,我也是為的這個,才特意都穿吉貝布衣裳來上學。&rdo;一樣都是布,青葛布和吉貝布的價錢可就兩樣了,宋竹也慣了顏欽若的做派,扇了扇眼睫毛,也懶得多搭理她,忽然見到宋苡轉過身來要說話,忙便衝二姐使了個眼色,口中笑道,&ldo;還是姐姐家裡好,吉貝布這樣的稀罕東西,我們家就是有了,也不會給小輩穿上,畢竟難得之物,肯定要先尊奉長輩。倒是姐姐家裡富貴無邊,這樣的東西,看得也不重了。&rdo;她這人生性捉狹,雖然是誇讚,但語氣太過誠懇,合著眼睫毛一閃一閃的,一雙大眼睛更是晶亮,倒讓人說不清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顏欽若聽了這話,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有些訕訕然,她道,&ldo;這怎是稀罕東西,好穿呢,你若看得上,我送你兩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