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在後邊跟著。他們都坐在石階上。
高第的話開了閘,把過去幾個月的遭遇都傾倒出來。老人一聲不響的聽著。最後,高第又提出“報應”作為結論。老人聽完,楞了一會兒,才說:“沒有報應,高第!事在人為,不要信報應!”
“我怎麼辦呢?”
“等我想一想看!”老人閉上了眼。
高第似乎等不及了,緊跟著問:“招弟要是也教我當特務去,我怎麼辦?”
“我正想這個問題!你有膽子去沒有?”老人睜開眼,注視著她。
“我,有膽子也不能去,我不能給……”
“你只想了一面,沒看另一面。假若你有膽子進去,把你的一切都時時的告訴我,不是極有用嗎?”
“那麼,我得等著她,她教我進去,我就進去?”“一點不錯!可是,”老人的眼還注視著高第的臉,“可是被他們知道了,你馬上沒了命,所以我問你有膽子沒有!”高第遲疑了一下。“錢伯伯,你不能給我點事作?我願意跟著您。”
“哼,我一時還不敢用小姐們!你看,日本人喜歡造就女間諜,一來是因為他們看不起女人,以為女人們膽子小,容易管束;二來是因為中國人對女的客氣,女間諜容易混進內地去。至於他們自己,可不大容易受女子的騙,他們到處都給軍官們,兵們,安置好妓女,伺候著他們;咱們的女間諜即使肯犧牲色相,也無從接近他們。因此,我只在萬不得已的時候,男人活動不開的時候,才求女人幫幫忙。你到底敢去不敢,假若招弟找了你來?”
“我去!可是她要不找我來呢?”
“等著她!同時,我有用著你的地方,必通知你!”“可是,我沒有收入,怎麼活著呢?”
“嗯,慢慢的想辦法!先別愁,別急,一個人還不那麼容易餓死!”
“我相信你的話,錢伯伯!回到家裡,我把招弟的事告訴爸爸不告訴呢?”
“告訴他!一告訴他,他必馬上找招弟去,必定到處去吹噓他的女兒當了特務。這麼一來,招弟必吃虧,而無從紅起來。她紅不起來,咱們就減少了一個禍害星!”“可是她要是紅不起來,也許她就不來找我,教我也去當……”
“人是活的,高第!要見機而作,不能先給自己畫好了白線,順著它走!”老人立了起來。“還有,隨時跟瑞宣商議,他沒膽子,可有個細心!”
高第也立起來。“錢伯伯,我以後上哪兒找你去呢?”“這裡,我要不在這裡,告訴後院的明月和尚,他是咱們的人。見到他,先要說‘敬惜字紙’①,要不然他不相信你!”高第隨著老人,慢慢的往廟外走,看著老人手中的口袋,她好奇的問出來:“錢伯伯,口袋裡有什麼?”老人立住,看著她,笑了笑,沒說什麼。快到廟門口,老人教高第先出去:“高第記住了!別對任何人說我的事!好好的回家,等著招弟,或我的訊息。彆著急,發愁!見機而作!你是個好孩子,我早就知道!走吧!”
高第先獨自走出來。她不敢回頭再看一看,知道老人不願和她一同出來必有用意,她不便再東瞧西望的,惹老人不高興。可是,老人的黑瘦的臉與溫和的笑容,還都非常清晰的在她心中。那個形影,象發著光與熱力,使她看見春天,全身都溫暖起來。那個形影,象個最美麗的菩薩似的,教她感到安全,給了她無限的希望。她想到,即使馬上再遇到招弟,馬上去當特務,她也會連眼也不眨一下,便去冒險,犧牲;有錢先生的話在她心中,即使她馬上掉了腦袋,也是舒服的!
最使她高興的是錢先生說沒有報應。這幾個字揭去了她心上的一片黑雲。她是她,大赤包是大赤包,她並不須替媽媽負責,承受懲罰。只要她大起膽來,敢去作錢先生教她作的事,她便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對得起一切的人。想明白了這一點,她的全身都感到輕鬆,腿上有了力氣。她一氣走回家來。
冠曉荷和祁瑞豐正在屋中閒扯淡。一看見他們倆,高第馬上皺上了眉。剛才,在小廟裡,她見到一位活的菩薩;現在她看見一對小鬼。他們倆,這一對活鬼,特別的醜惡,討厭,因為她剛剛看見了那慈祥的,勇敢的,有智慧的,菩薩。她下了決心,不再對他們客氣,敷衍。瞪了他們一眼,象憑空響了一聲雷似的,告訴他們:“媽媽死啦!”曉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嗎!”
“媽媽死啦!”高第還瞪他們。
曉荷用手捂上了眼。瑞豐看了看他們父女,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他居然動了心,倒彷彿大赤包是萬萬死不得的。“大哥!大哥!”瑞豐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