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想藍姑娘的事情麼?”柳五津不解地問,“不是已經決定讓各方勢力協助攔她了麼?或許,咱們一到黔西,便發現了藍姑娘的蹤影也說不定。”
勝南一言不發,吟兒清楚,當勝南像個文豪一樣迸出很多聽不懂的話的時候,便是吟兒不能插嘴的時候。
雲煙替勝南輕輕移走蠟燭,不讓他玩火:“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勝南沒有立刻走出那情感,續道:“我也覺得人生是一場夢,有一句詞,每回看到都觸目驚心,‘莫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這一句,總是能說到我心底最深處去。”
吟兒還是忍不住要反駁他:“為什麼要覺得人生是夢呢?我最喜歡的話,‘人世有代謝,往來成古今’,其實萬事萬物都很實在,一瞬間未來便成了歷史,人生不是夢,是歷史,只不過新舊代謝太快而已,恍惚如夢罷了。”
勝南嘆息:“在我心裡,人生卻不僅僅是夢,而且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夢,看清楚人生如夢的人沒有辦法走出去,看不清的人,便永遠消失在夢境裡。”
吟兒打了個寒顫,笑:“強詞奪理,只要與你意見相悖,你就詛咒?”
聞因也呵呵笑起來:“有時候看林阡哥哥,也真像是遷客騷人呢。”
雲煙為他那句而傷魂,忽道:“我從前倒是也想過這人生,心想,會不會我們活在的這個世界真便是一個夢境?我們死了,其實是被夢外面的人喚醒了,去了外面的一個夢,繼續做下去,一直往外做,去到無限……”
江中子直為他幾個的想法吃驚或汗顏,柳五津搖頭苦笑:“我在像你們這麼大年齡的時候,到沒有這麼多愁善感過,我也不想人生到底是不是個夢境,何必想呢,就算是夢,也有這麼多人陪你一起在夢裡,此生無憾啊。”
路政點點頭:“我最感觸的一句話是、‘箇中須著眼,認取自家身’,無論是夢是現實,但求定位正確,切莫年少輕狂。”路政說的時候,語氣裡有悔恨,勝南聽得出。不知怎地,他覺得路政身上有很多事。
睡去又醒來,重憶昨夜雲煙的如夢論,饒是勝南都不禁後怕,心想會不會一覺醒來已經在外一層的夢裡?那外一層的夢境範圍更大更廣,他該如何找得到他的愛人和戰友們?可是,當看見雲煙早已起身、也在船頭悠然看日出時,勝南的心便回來了現實,對啊,這場夢,幸好有她陪他。
一時停在原地沒有移動一步,在她身後,微笑地看她背影。
決定不去擾她,眼前唯美畫面,本該默默欣賞,悠悠回味。
便這麼入神看著,忽然心生一種念頭——身邊日出與足下河川,其實都是他家的平常景觀,肩側千帆和背後狹谷,也皆由他屋前小院所覆。要是大江滯流,泥沙聚沉,船變化石,牢牢與岸相嵌,他也願意被迫停下來,停在這有云煙存在的荒原,慢慢地、一點一滴地,像構築抗金聯盟的世界那樣,營造遠離南宋的、專屬於他和她的王朝。
卻怎生還有缺憾?勝南抬頭看天,又看見天空最遠處的那一抹淡色。也早知道,真實與假想不相容,玉澤和雲煙不一樣,雲煙願常留,玉澤卻易失。此事古難全。
悲歡離合總平常,卻恨自家陷中央。
失神時,忽聽雲煙驚呼一聲,勝南在聽見的一剎那衝上前去,本能地護她於身後,速如離弦。偱聲望去,對面一隻行船艙頂已被巨力衝破,兩個飛出的武人正於船中拼殺,一時不見兩人相貌,卻從那激烈的交手裡,看清楚他倆實力相當,互不相讓。
吟兒等人均聞聲而至,顯然,這場突如其來的爭鬥,給多少人好不容易平靜的生活又徒增了煩憂!
但當那船越靠越近、連對方招式兵器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時,五津、路政尤其詫異——除了各自寶劍之外,他二人對戰時竟還以鐵膽相敵!勝南亦越看越熟悉,低聲告訴吟兒,語氣裡少有的憤怒:“江晗!”
冤家路窄。
吟兒一驚,衝動著立刻要上前去,五津趕忙一把拉住她。吟兒回過頭來:“江晗那個禽獸,殺了陸憑前輩,滅了陸家滿門然後躲起來!這樣沒人性的人,看見了便不能留!勝南,你替不替陸怡姑娘報仇!?”
“他毀了怡兒一生,我怎可能不殺他!”早便對江晗弒師行徑深惡痛絕,再加陸怡舊事,勝南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你們年輕人,就是意氣用事,你只知江晗滅了陸家一門,那你知他目的何在?同謀是誰?他要陸怡,為何還要給陸家滅門?”五津立刻阻他。
吟兒不解氣:“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