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喝它一杯,喬。喝一杯也無妨,米克。不妨就喝它個爛醉,喬。
他們大笑起來,跟在他們身後的女人淚眼婆娑,鼻子通紅。
到了火車站附近的酒吧,男人們擁在一塊兒,用經紀人付的旅途上的飯錢喝酒。這是他們在愛爾蘭的土地上喝的最後一杯酒,最後一滴威士忌。天曉得,這可能就是我們的最後一杯了,米克,德國兵現在正把英國轟炸得屁滾尿流。英國人剛剛轟炸過我們,我們卻要去他們那裡搭救這幫夙敵了,這真是悲劇啊。
等在酒吧外面的女人在那裡聊天,媽媽對米漢太太說:第一筆電匯款一到,我就去商店買一大堆早餐,讓每個人星期天早上都有雞蛋吃。
我看看弟弟小馬拉奇,你聽見了嗎?星期天早上我們自己的雞蛋。啊,上帝呀,我已經開始想怎麼吃我的那個雞蛋了。我要先把一頭磕碎,然後把蛋殼輕輕剝去,用勺子舀點黃油抹在蛋黃上,再來點鹽。我要不慌不忙,用勺子一次一次地蘸點鹽、舀點黃油,往嘴裡放。啊,老天在上,要是天堂裡有什麼美味的話,那一定是蘸了黃油和鹽的雞蛋。而除了雞蛋,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能比新鮮的熱麵包和香甜可口的茶水更誘人的呢?
有些男人已經醉得沒法走路了,英國經紀人出錢,讓那些清醒的男人把他們拖出酒吧,扔到一輛馬拉的大板車上,再運到車站,把他們一股腦地倒進火車裡。經紀人心急火燎地把每個醉鬼弄出酒吧,不停地催促:快點,夥計們,錯過這趟火車,你們就錯過了一個好工作。快點,夥計們,我們英國有吉尼斯黑啤酒,我們還有傑姆森酒。好啦,夥計們,求求你們啦,夥計們,你們在拿旅途上的飯錢喝酒,我不會再給你們錢了。
那些夥計叫經紀人去親愛爾蘭人的屁股,說他們應該慶幸自己還活著,慶幸自己在對愛爾蘭人作了那些孽後,還沒被吊死在眼前那根燈柱上。然後,這些人開始唱起來:
星期一的早晨在蒙特喬,
樹上的絞索掛得老高,
凱文。巴里為了解放,
就此把他年輕的生命拋。
火車哀號著進站,經紀人央求那些女人讓她們的男人離開酒吧。男人們跌跌撞撞地出了酒吧,又是唱又是哭的摟著他們的老婆和孩子,發誓要將大把的鈔票寄回家,利默里克將會變成另一個紐約。男人們爬上車站的臺階,女人和孩子們在後面叫著他們的名字。
凱文,親愛的,當心身體,不要穿溼襯衫。
把襪子晾乾再穿,邁克爾,不然拇趾囊腫會毀了你的。
帕迪,悠著點喝酒,你在聽我說嗎,帕迪?
爸爸,爸爸,別走,爸爸。
湯姆,別忘了寄錢來,孩子們可是瘦得皮包骨啊。
皮特,別忘了吃治肺病的藥,上帝保佑我們。
萊瑞,當心該死的炸彈。
克瑞斯蒂,別跟英國娘們兒套近乎,她們渾身都是病。
傑基,回來吧,我們肯定會想出什麼辦法來的。別走了,傑基,傑基———啊,耶穌,別走。
爸爸拍拍我們的頭,叮囑我們要記住宗教義務,不過,首先要聽母親的話。他在她面前站著,她的懷裡抱著阿非。她說:當心身體。他放下揹包,摟住她。他們那樣待了一會兒,直到寶寶開始在他們中間叫喚起來。他點了點頭,拾起揹包,爬上車站的臺階,轉身朝我們揮揮手,然後消失了。
回到家裡,媽媽說:我不在乎了,我知道這聽起來有些浪費,但我就是要生著爐子,燒更多的茶,你們的父親不是每天都會去英國的。
我們圍坐在爐火旁,喝著茶,哭了,因為我們的父親不在了。媽媽說:別哭,既然你們的父親去了英國,我們的苦難就一定該結束了。
一定。
媽媽和布瑞迪。漢農坐在樓上義大利的爐火旁,一邊抽“忍冬”,一邊喝茶,我坐在樓梯上聽她們說話。我們的父親到英國去啦,所以我們想要凱瑟琳。奧康納小店裡的什麼東西,就只管去賒。等他兩星期後開始寄錢,我們就可以還清賒賬了。媽媽對布瑞迪說,她恨不得馬上搬出這個該死的巷子,找一個有廁所的體面地方,讓我們再也用不著和半個世界的人
同上一個廁所。我們會穿上嶄新的靴子和防雨的外套,放學回家時也不會覺得肚子餓了。星期天,我們可以吃雞蛋和鹹肉片,吃火腿、捲心菜和土豆做晚餐。我們還會有電燈的,為什麼我們不該有?弗蘭克和小馬拉奇不是出生在美國嗎?那裡不是家家戶戶都有電燈嗎?
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