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存行李的那家商店。他們把行李箱抬到大巴頂上,我們鑽進了車廂。爸爸說我們要去都柏林。小馬拉奇問:都柏林是什麼東西?沒有人理睬他。爸爸抱著尤金,媽媽抱著奧裡弗。爸爸望著車窗外的田野,告訴我這是庫胡林喜歡散步的地方。我問他庫胡林是在哪兒把球打進狗嘴巴的,他回答說在幾英里外的地方。
小馬拉奇說:快看,快看。我們都向外看去,那是好大一片銀色的水面。爸爸說那就是內伊湖,愛爾蘭最大的湖泊,庫胡林進行偉大的戰鬥後,常常到這裡來游泳。打仗後,庫胡林的身體總會特別熱,當他跳進內伊湖,湖水就會沸騰起來,讓周圍的鄉村暖上好幾天。總有一天我們會回到這兒,像庫胡林那樣游泳。我們還會來釣鰻魚,用平底鍋煎魚吃,這可不像庫胡林,他總是從湖裡捉鰻魚,趁它們還活蹦亂跳就生吞掉,因為生鰻是大補的東西。
真的嗎,爸爸?
真的。
媽媽沒有看車窗外的內伊湖,她的臉緊貼在奧裡弗的頭上,眼睛盯著車廂裡的地板。
大巴很快駛到一個到處是大房子、汽車和馬車的地方,那裡有人騎著腳踏車,但更多的人步行著。小馬拉奇非常激動:爸爸,爸爸,廣場在哪兒?鞦韆呢?我想見弗雷迪。萊博威茨。
啊,兒子,你現在是在都柏林,離克拉森大街遠著呢。你是在愛爾蘭,到紐約有很長的路哪。
大巴進了站,行李箱被抬了下來,扔在汽車站的地上。爸爸讓媽媽坐在車站的長凳上,他要去一個叫泰倫紐爾的地方,見見愛爾蘭共和軍的人。他說車站裡有廁所,可以讓孩子們去,他要不了多久就回來,等他回來就有錢了,我們也就有吃的了。他要我和他一塊去。媽媽說:不行,我需要他幫忙。但爸爸說:我需要有人幫我拿那些錢。她聽了大笑起來,說:好吧,跟你的老爸去吧。
“你的老爸”,這意味著她心情不錯,要是她說“你的父親”,那就意味著她心情不佳。
爸爸拽著我的手,我一路小跑著跟在他旁邊。他走路很快,到泰倫紐爾的路又很遠,我盼著他能停下來,抱起我,就像他在圖姆鎮抱著雙胞胎那樣。可是,他大步地走著,除了問問路,一言不發。過了一段時間,他說已經到了泰倫紐爾,現在得去找愛爾蘭共和軍的查爾斯。海加蒂先生。一個戴著粉色眼罩的人告訴我們,我們走對了,查爾斯。海加蒂就住在這條街道上的十四號,這個該死的。那個人對爸爸說:我看得出,你是為他效過力的人。爸爸說:啊,我是出過力的。那個人又說:我也出過力,但除了丟掉一隻眼睛,得到一筆連一隻金絲雀都喂不飽的撫卹金外,我又得到了什麼呢?
但愛爾蘭自由了,爸爸說,這可是件最偉大的事情。
自由?狗屁,那個人說,還不如讓英國人統治呢。但不管怎樣,祝你好運吧,先生,我知道你到這兒來的目的。
一個女人開啟了十四號的房門。她說,恐怕海加蒂先生很忙。爸爸告訴她,他可是和年幼的兒子從都柏林中部一路走過來的,他的妻子和三個孩子還在車站等著他哩,假如海加蒂先生真這麼忙的話,那我們就在門口等他。
那個女人馬上就回來了,說海加蒂先生騰出了一點時間,你們這邊請。海加蒂先生坐在一張寫字檯邊,身旁的爐火燒得正旺。他問:你來找我幹什麼?爸爸站在寫字檯前,說:我帶著妻子和四個孩子剛從美國回來,我們一無所有。戰亂期間我為飛行縱隊打過仗,希望你能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幫我一把。
海加蒂先生翻著寫字檯上的一個大本子,查詢爸爸的名字。他搖了搖頭:沒有,這裡沒有你的服役記錄。
爸爸開始長篇大論。他告訴海加蒂先生他是怎麼打的仗,在什麼地點,什麼時間,由於腦袋遭到懸賞,他又是怎麼被迫偷偷溜出愛爾蘭,以及他是如何培養兒子們的愛國心的。
海加蒂先生說他很抱歉,但他不能給每個聲稱為愛爾蘭共和軍效過力的人都發錢。爸爸對我說:記住,弗蘭西斯,這就是新愛爾蘭,小人當道。這就是人們為之去死的愛爾蘭。
海加蒂先生說,他將調查爸爸的請求,確保讓他知道調查的結果。他將給我們路費,讓我們坐上返城的汽車。爸爸看著海加蒂先生手裡的硬幣,說:你可以再加一點,讓它夠買一杯啤酒嗎?
噢,你想要的是酒,對嗎?
一杯啤酒算不上酒。
就因為想喝一杯啤酒,你要步行好幾英里回去,也讓這個男孩跟著走回去,不是嗎?
走路死不了人。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