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除了詭異的霜雪顏色,什麼都沒有。
秦綃聽著侍女們議論紛紛,薄薄的嘴唇不禁繃成了“一”字形。與侍女們不同的是,她模糊地記得觀音奴來過,待了很長時間才走,然而自己跟觀音奴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卻完全沒有印象。她一生強勢,從未受制於人,今夜竟全然失控,不由怒氣勃發,心生疑忌。
思前想後,秦綃有了定見。她慢慢挼著壘絲金瓶中供養的雪青色菊花,突然用力一掐,折斷了開得最好的一枝。
遼國真寂院。
中庭的菩提樹下,耶律嘉樹半坐半臥,望著天頂的圓月默默出神。人傀儡息霜坐在堂前的石階上,望著中庭的主人默默出神:他的眉清而且長,長得幾乎連在一起;他的眼像盛夏無雲的天空,藍得讓人想哭;他的發是最深的黑色,散開時像看不到光的永夜。從夏國回來後,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他竟瘦得清骨支離。便似這刻,他穿著寬大衣衫臥於躺椅上,仍掩不住一身憔悴,一身疲倦。
嘉樹摩挲著觀音奴送他的雞血石,藉助上邪大秘儀沉入了她的靈臺。他由衷地愛她純潔明媚的靈魂,跟她在一起,希望和喜悅就如同不竭之泉。如果他有挽住時間的力量,他希望光陰永遠停在居延泉水旁的那個黎明。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他在沈皓岩心中種下猜疑和妒忌,同時也給自己帶來了痛苦和煎熬。觀音奴因沈皓巖生出的每一分擔憂、每一分掛懷,他都感同身受,並因此備受折磨。便似此刻,他感應到她心中的綿綿情意,她那樣殷切地祈求月神護佑沈皓巖,一字一字,讓同一輪明月下的他痛徹心扉,痛入骨髓。
嘉樹緊緊握住那顆雞血石,緊得像要嵌進掌心的硃色印記裡。他渴望得到觀音奴的真正傾心,不願用術法攫取愛情,卻又忍不住用術法窺探她的靈魂,感知她的情緒,所以他承受的相思之苦比尋常男子酷烈得多。只不過他比任何人都善於等待,為策劃一場完美的復仇,他已經等了二十二年,對這個他愛逾性命的姑娘,又有什麼不能等呢?
嘉樹捱過最難受的一刻,吩咐息霜“請千總管來”。千丹匆匆趕到,聽他要提前施行“換魂”術,不由大驚,勸道:“子時末的月光能讓魂器的威力發揮到極致,確保主人和蕭姑娘的靈魂安全無虞,妥妥當當地換過去又換回來,何必提前呢?”
嘉樹淡淡道:“中秋夜本就是一年中月華最盛的時候,現在開始我也有把握。”
千丹無奈,拿出自己收藏的明月玦,嘉樹也拿出沒藏空贈送的另一片明月玦,合攏兩玦便得到一枚完整的玉環——真寂寺三大秘器之一的魂器“明月環”。嘉樹盤膝坐在躺椅上,很快入定。明月環被他置於攤開的右掌心,嚴嚴實實地圍住了火焰般鮮亮的上邪之印。
清澈的月色裡,明月環內部開始有光華流動,並漸漸向外發散,形成一個水晶球似的透明結界。再過片刻,結界中的上邪之印溢位更純粹更明亮的光,慢慢凝結成一個圓圓胖胖的女童形狀。千丹在旁護法,見狀大喜,低聲道:“成了。”她一直好奇觀音奴的魂魄是什麼顏色,沒想到跟嬰兒一樣是透明的。在成年後仍然保持透明、不被紅塵汙濁點染的靈魂可是非常罕見的。
千丹見那女童打了個呵欠,蜷在嘉樹的掌心開始睡覺,便知嘉樹不願驚擾觀音奴的靈魂,有意讓她進入了夢鄉。小觀音奴的睡相非常可愛,躺在那兒就像是一塊軟軟滑滑的涼糕,讓人無法自控地想將她拈起來放進口裡,嘗一嘗她的清甜滋味。千丹嘆了口氣,總算明白陰鬱孤獨的小主人為什麼如此在意這姑娘。
等到約定的時刻,仍不見嘉樹迴轉,千丹不禁焦躁起來。息霜也守在旁邊,她忍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幽幽地問:“千總管,這就是主人打算用我去交換的姑娘麼?”
千丹隨口應了一聲,不料息霜突然撲向嘉樹,想將他掌中的小觀音奴拍散。千丹因擔心嘉樹,有些走神,待反應過來時已慢了半拍,息霜已碰到了結界。千丹提起息霜的領子連退兩丈,反手一個耳光摑在她的臉上,打落她兩顆牙齒,怒喝道:“賤婢,想害死主人麼?”
息霜不會武功,這一撲卻用上了嘉樹教給她防身的坼裂術。她想得很簡單,只要把觀音奴拍得魂飛魄散,她就可以一直跟隨主人了,殊不知上邪之印若真的被她破壞,觀音奴當然活不成,嘉樹卻也回不來了。
嘉樹身子一震,惟託著觀音奴魂魄的那隻手,從肩膀到指尖皆穩如磐石,結界也沒有絲毫晃動,掌心的小人兒仍然睡得甚香。千丹垂下眼睛,沒想到嘉樹竟把所有的防護都加到右手和右臂,同時設下把結界遭受的攻擊轉移到自己身上的法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