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爺晚間還要回府陪老爺子過節,少喝點吧。”
秦裳喝得發熱,連外衫都脫了,眼睛紅得兔子一般,聞言冷笑道:“過節?過什麼節?月圓人不圓,清櫻都要跟那番邦蠻子成親了,我還過個屁節?”恨恨地灌了兩杯酒,又道:“林二姐,你給我弄的那玩意兒幾時才能到手?我可等不及了。”
林挽香忙道:“此去泉州,路程甚遠,我已囑咐他們晝夜兼程,決不敢誤了爺的大事。”正說著,一名小廝進來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她起身出去,一會兒便笑吟吟地回來,對秦裳道:“今兒咱們院裡可來了一位稀客,鳳凰沈的三公子正在隔壁喝酒呢。”
秦裳站起來道:“那傢伙素有潔癖,從不涉足風月之地,你別看錯了。”他走到隔壁,推門一瞧:“喝,真是皓巖哪。難得咱倆在這兒遇著,我陪你兩杯。”
沈皓巖抬起醉眼,認了半天,方道:“哦,是小舅公,坐。”
秦裳坐下,朝身後的林挽香比了一個怪異的手勢。林挽香心領神會,親自取了一支催情致幻的鴛夢香來這間閣子燃上。那香的味道頗淡,沈皓巖毫無所覺,與秦裳頻頻舉杯,喝到大醉。
秦裳心中有事,比沈皓巖多了一分清醒,見時機已到,便對一旁侍候的兩名小童使了個眼色,見倆孩子扶著踉踉蹌蹌的沈皓巖往閣後的臥室去了,忙從懷中摸出清心醒腦的解夢丸服下,俊俏臉龐上緩緩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滿懷遺憾地道:“可惜啊,要能把崔家小夜來請到此間看戲,我心裡才真正地舒坦。”
沈皓巖醉得扶著書案方能站穩,抬眼看到床沿坐著的嫋娜女子,胸口如被重擊,剎那間光陰倒轉,他仍是那十四歲的少年,口乾舌燥地站在窗下,聽十九姨款款地喚他:“來呀,皓巖,我的頭髮被帳鉤纏住了,來幫我解開好麼?”
盼兒看著沈皓巖,極盡嫵媚地一笑。她的妝扮比適才用心,梳著慵懶的墮馬髻,描著明豔的文殊眉,額貼花鈿,唇點丹朱,銷金衫子微微敞開,露出粉光緻緻的頸項,染著鳳仙花汁的長指甲在床帷上輕輕地畫著小圈兒,榴紅輕裙下露出一隻三寸弓鞋,鞋尖高翹,鞋尖到鞋底織滿桃紅和蔥綠兩色交錯成的奇特花紋,乃時下京中流行的鞋樣,名為“錯到底”。
沈皓巖恍恍惚惚地走到床畔,啞聲喚道:“十九姨。”
盼兒不滿地撇了撇嘴,兩隻粉臂便似蛇一樣纏上了他,嬌聲道:“三郎啊,奴是盼兒,你可別認錯了人。”
沈皓巖被鴛夢香蠱惑,早已迷了神智,用力抱住盼兒,喃喃道:“十九姨,我真恨你……十九姨,我不怕你的詛咒了……十九姨,我會一心一意地愛她,決不跟你下地獄。”
羅帷飄拂,隨後垂定,他的青欖味道與她的脂粉味道膩到了一處。最情熱時,沈皓巖低聲在盼兒耳邊傾訴:“好妹妹,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如今你也做了傷我的事,咱倆誰也別嫌棄誰,長長遠遠地做一對兒,好麼?”
盼兒聽得暈陶陶的,孰料他又道:“好夜來,好妹妹,你心裡很喜歡那法師,是麼?可我不會放你走的,我怎麼捨得?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要定你了,咱倆死也要死在一處,生同衾,死同棺。”
盼兒先是聽他喚十九姨,現在又聽他喚夜來妹妹,不由氣苦,咬著他束髮的帶子,憤憤地想:“這惱人的冤家,到底有幾個相好?”
窗外日光漸斜,暮色漸濃,銀盤似的月亮從東邊天空升起。
沈皓巖從鴛夢香營造的香豔氛圍中醒過來,只覺頭痛欲裂,欠了欠身子,觸手之處柔暖如棉,不由大驚。他側頭看清靠著自己肩膀甜笑的豔妓,面上的血色霎時間褪得乾乾淨淨,猛地推開盼兒,跳下床去,尚未走出兩步,便彎下腰搜腸抖胃地吐起來,到最後連黃色膽汁都吐盡了,仍然乾嘔不止。
沈皓巖的反應不啻加在盼兒身上的奇恥大辱。她死死地咬著嘴唇,右手的指甲掐得左臂盡是血印,卻看見那男子對著一地穢物閉上了眼睛,兩行淚沿著臉龐滑下來,在素淨的月色裡泛著微微的光。她沒想到這傲慢的男子也會哭,不由哽聲罵了一句“冤家”,將頭埋在羅衾裡肝腸寸斷地哭起來。
林挽香聽說沈皓巖有潔癖,周到地為他準備了全新的內外衣裳和頭巾抹額。沈皓巖定了定神,過去穿衣裳,系抹額時因手抖得厲害,繫了三次方才妥當。羅帳裡傳來小貓似的細細哭聲,沈皓巖卻不願再碰她一下,只將裝錢的褡褳放到桌上,低聲道:“姑娘,我自己不舒服,與你沒關係,請不要介意。”
沈皓巖徑直出了留春院,連自己的馬都忘了牽,一個人茫然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