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六十多口,被全部斬殺乾淨。事後,張奐接到段熲發來的公文,說他作為西部邊人,遷家於弘農郡,違反朝廷法規,必須馬上遷回原籍敦煌。
張將軍明白,這是對自己下手的訊號。但他此時的處境,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只得採用哀告的方式了。他讓人給老同事送去一封長信,請段將軍看在自己父母的墳墓俱在弘農和自己老而無用的份上,垂憐施惠,並且說:“如果將軍不哀憐,我的一家,便為魚肉了。”
不出張奐所料,段熲這樣的剛猛之人,卻吃不得軟招,收回了成命。
這封信,為張將軍贏得了九年的餘生,他七十八歲壽終正寢。遺囑中說自己不能和光同塵,故而被讒邪所忌,但他同時認為這就是命。晚年長期的禁錮生活,使他對自由無比珍惜,他要求將自己的遺體蓋上被子,連同臥床埋入地下,而不用棺材,因為他厭惡棺內密不透氣的黑暗。
太學生事件之後,朝政在高壓氣候下,出現了暫時平靜的局面。可段校尉並不平靜,他要忙著抓人,指使他的,是中常侍王甫。
《品漢朝》第三章 風雨如晦(5)
王常侍讓段校尉秘密追查的案犯,據說是一夥反賊。為首的是勃海王劉悝。劉悝是孝桓皇帝的胞弟,本為蠡吾侯,後改封為勃海王。此人行為險僻,僭傲不法,出入無常,耽於酒樂,橫行州郡。早在孝桓皇帝延熹八年,他就受到北軍中侯史弼的彈劾。孝桓皇帝出於對胞弟的袒護,沒有理睬史弼。但劉悝卻受不了,乾脆謀起反來。司法部門在控制了局面以後,請求天子廢除勃海王。天子作了折中,下詔貶為癭陶王,地盤小得只有一個縣。
癭陶王受不了窮罪,千方百計地交通關節,謀求復國。人託人,關係一直找到王常侍身上。王常侍很爽快,問他願出多少錢?癭陶王說五千萬夠不夠?王常侍便拍了胸脯。永康元年,孝桓皇帝駕崩之前,又想起了這個弟弟,詔令復國。於是劉悝不打算付錢了,因為他已從有關線索得知,自己的復國,完全出於哥哥的憐憫,並非王甫之力。王常侍等不到這筆鉅款,感到自己被人耍了,慪了一口惡氣。經過他的暗中調查,明白了勃海王透過中常侍鄭颯、中黃門黃騰打聽到復國的原因,並將一筆數目少得多的錢,送給了這二位同事。
段校尉照辦就是。十月,收捕鄭颯等人下北寺獄,由尚書令廉忠上書天子,報告他們的罪行是“謀立劉悝,大逆不道。”這是天子最嫉恨的事,於是詔書下達到劉悝所在的州郡,冀州刺史奉詔並在王常侍的授意下,收拷劉悝,一直逼得他感到惟有一死才能脫離苦海,毅然自殺方才罷休。勃海王妃妾十一人、子女七十人、伎女二十四人及傅、相等屬官,皆死於郡獄。王常侍等十二人封為列侯。
鄭颯第二次進北寺獄了,他感慨萬千,因為這一次,居然是被上次將自己從北寺獄中救出來的人關進去的。他知道,這次就別想出來了。
文姬,蔡議郎心愛的獨生女兒,每天早晨,她都要在父親的指導下,練習琴曲。她知道,父親不僅是帝國最負盛名的文學家,也是最負盛名的琴家。父親的《琴賦》為人廣泛傳誦,父親的《琴論》是開闢性的琴學著作。父親能從別人的琴聲中聽出人性中最微妙的地方。有一次,父親應邀去鄰居家裡吃飯,走至門口,父親聽到屋裡傳出琴聲。父親聽了,掉頭便回。過了一會兒,鄰居過來,問父親為何這麼久還不過去。父親說:“我聽出,閣下的琴聲中透出了殺機。”主人大為歎服地說:“蔡君高明,適才我鼓琴之際,見一螳螂正在捕蟬,我心聳然,故而琴聲有異。”她知道,父親如此高妙的琴學修養來自兩個方面,一是對道德的深刻體驗,一是與自然的渾然默契。父親一向很超脫,這可能由於蔡氏家族世傳黃老道家的哲學。父親的琴聲,讓她聽到高山流水、鳥鳴猿啼、風花雪月、漁樵問答,聽到君子高潔的情操和對生民的同情與關注。
不過,這些天來,她從父親的琴聲裡聽出了憂患和焦慮。前天夜裡,父親彈了整整一夜的琴,中間,琴絃斷了一次。早上她告訴父親,斷的是第二根弦。父親笑笑,說她只不過是偶然說中罷了。今天,父親一大早就到庭院中彈琴,她在房裡聽出是孔子傳授的《文王操》,這個曲子中,貫穿著一段沉痛而又堅決的旋律和一個重澀的頓音,表達了周文王的道德境界和政治志向。父親彈著彈著,有些失態,老是重複這個頓音。終於,琴絃又一次地撥斷,隨之而來的是父親的一聲長嘆。
“父親,這是第四根弦!”文姬走出來,對父親說。
“看來,這一次你不是偶然得之。”蔡邕對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