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搶救室牆上的石英鐘已指向六點,也就是說這股殷紅的血已無情地湧流達六小時之久了,這還不包括在家中睡在床上時的所流。若各種止血法均難奏效,則這股鮮血將長流下去,直至流盡我生命的最後一滴漿汁?!天啦……
無望的我真欲仰天長嘯:
閻王爺呵,我才三十四歲,正值青春季節啊!
我的身體棒棒的,還可為人間做多少事啊!
我向來正直善良,可沒做過應遭天轟雷劈的缺德事呵!
然而,閻王爺正鼾聲如雷,它像我一樣酒喝得太多,因而睡得太沉,它聽不見。死神蒼灰色的巨大羽翼正“撲漉漉”扇動起來,向地球那一邊的閻羅殿飛去。我徹頭徹尾地絕望了,身心墜入萬丈深淵……
最殘忍最狠毒的是,它在把我挾至閻羅殿之前,讓我神志清醒著,讓我睜著眼睛走向不歸路。這更加重了我的絕望和痛苦。已然失神的雙眼,透過急救室的前窗,只見夜黑黑的,黑得腥紅腥紅,偌大的天穹上尋不著一顆星星,即使是一顆閃著微光的星星也沒有……
我的魂靈已隨死神而去。靠著尚未來得及流盡的最後一點兒血液維持著的心,在無法抗拒的事實面前已漸漸安靜下來。因為我已在絕望和痛苦中頓悟:反正是活不成了,不如認了帳來靜靜地緊緊地拽住這死前的時辰,充分享用這幾個時辰。還有短短的幾個小時,便要與親人永訣,與這個世界告別。命運已經敲定,你願永訣也得永訣,不願永訣也得永訣。陽壽既已完結,名字既經勾去,活下去已不可能,倒還不如坦坦然然地、男子漢似地面對它哩。在命運面前,我只得低下倔犟的頭,心便也安份了。
眼看就要離開可愛的人世,我該有多少事要做啊,可天使們、親人同事們豈能放我下床,把我拱手相讓給死神?哪怕尚存一線希望,他們都是要全力去爭的呀!既做不成,那就同他們各說幾句訣別之言吧,可他們此時正揪住最後一線希望不放,忙得團團轉,再說我豈忍心直言!那麼,我就用這彌足珍貴的最後幾個小時,抓緊梳理一下三十四歲的人生,以免藏汙納垢去會*吧。就象一位冷靜、公正的人間導師,來把這個正一步步走向“奈何橋”的我評說,以出具一份客觀公允的鑑定郵寄給那一個世界。
人常說“三十而立”,這事業上的事,恐怕最難向那邊的孔老夫子交待。降生這個世界後沒幾年,遇到“三年自然災害”,長身體的季節連小命都難保,何談為將來事業打基礎的精神營養?十來歲時遇大“革”文化的“命”,長知識的季節又碰到文化的荒蕪,教育的荒廢,且一荒即達十年之久。“高中”畢業後回鄉接受“教育”、鍛鍊,“推薦上大學”,怎輪得著與大隊幹部“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老上中農”的咱?二十來歲時,身為長子的我正欲成家,以挑起家庭的重擔,恰逢恢復高考,不甘心一輩子耍“犁尾巴”,將丟了六、七年的功課,撈出來胡亂翻了幾頁,碰運氣居然還讀上了中專,趕了個簡陋、寒酸的末班車。終於當上了“國家人”;拿上了薪水。幾年後改行入機關;做上“工作同志”,從此便誤入險徑。因了善良,因了平和,總欲在隔膜的兩邊搞疏浚,求平衡,結果兩邊遭讒言;為了事業,為了名利,寫則寫它個出類拔萃,做則做它個鶴立雞群,結果庸庸碌碌之輩背後齊把我聲討。既禁不住名利的誘惑,又做不出世俗的乖巧,結局自然是憂煩叢生,一敗塗地。該有多累呀我!三十又四,一事無成,要名無名,要錢無錢,要地無地,要房無房,撒手西去,又怎地對妻、兒交待?!該有多愧疚呀我!身為老大;蒙父母養育多年,尚未盡反哺之義務,弟妹們先後踏入社會,做兄長的尚未司導引之責任,就此訣別,該有多窩囊呀我!二十幾歲前習農務,種莊稼的子醜寅卯未入門,改行學醫療,醫道剛剛觸及皮毛,又被文學美女給迷住,八小時以外“為伊消得人憔悴”;如今是茛不茛莠不莠,論“武”,早忘農藝,論“醫”,已無醫術,論“文”,未結出果,真應了俗話說的“藝多不養家”,……
“快,拿氣球來!”“充氣,充氣!”“輕點兒,輕點兒,莫讓氣球堵塞了喉門!”
──白衣天使依然忙活著。她們明知敵不過死神的魔力,卻一面抓住我的肢體,緊緊的、緊緊的,從死神的魔嘴裡把我拼命往人間拽,生怕有丁點閃失和鬆懈,一面千方百計竭盡全力驅趕死神,唯恐漏掉任一種對策,失掉最後一線希望。事後我才知道,這氣球的得來費了多少功夫喲。在壓迫止血和藥物止血難奏效,手術止血難下爪的情況下,醫生們想到了塞氣球入鼻腔充氣壓迫止血的辦法。我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