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長,遠遠近近的暗影,一片起伏的銀輝。
他在樓頭對景橫波微笑,正如景橫波看他清亮自然,他看景橫波,也如見這世間最美好風景。
她是人世間色彩豐富而亮烈的畫,耀著自己的人生,也耀著他人。光彩所及之處,天地增色。
那來了初潮的少女怯怯走了出來,換過了衣服,竟然也用水擦過了頭臉,也是個清秀的孩子,面板剔透,一看就曾經經歷過養尊處優的生活。
景橫波和她說了經期的注意事項,又給送飯送藥的附了紙條,說了這少女的情形,要裘錦風開點調經補血的藥物來。
次日果然藥物多了一包,竟然還多了些布條等物,景橫波詫異之餘,對那裘錦風印象也好了些。
自從那日之後,女人們經過了一次大清洗,有段時間院子裡晾滿了衣服。遠遠望去白幡也似。洗澡流下的垢水讓院子外的樹都枯了兩株,除了實在病重無法洗的,大多都清理了自己,也就幾天工夫,景橫波便忽然覺得院子裡亮堂了。
女人們一干淨,男人們頓時也感覺到了自己的汙濁,環境向來有暗示影響作用,漸漸的,院子裡的男人們也乾淨了起來。這群病人,雖然病得形貌可怖,但衣裳用料精美,一旦洗乾淨了,滿院子長衫廣袖,白衣飄飄,鬼氣忽然就變成了仙氣。
這些鬼氣忽然變仙氣的傢伙們,對景橫波的態度,也漸漸發生了變化。每日景橫波的藥會送到她窗下,一日三餐再無人搶奪偷竊,她的衣服會有人給她收好疊整齊,有時候衣服上還會壓著一隻新鮮果子。
洗乾淨身體的人們,好似也忽然洗去了那些自棄,尊嚴和矜持,悄然重回。
景橫波晚上坐在院子裡,看著那些人,一旦乾淨了,忽然便都顯得姿態高雅,神態平和,舉手投足都很有風範,雖然有很多還是病得奇形怪狀,但鬼怪之像盡去,不禁悠悠嘆息一聲,自言自語道:“講真,這群人,真的越看越像什麼王爺貴妃郡主將軍了……”
正說著,忽然隱約聽見院牆後頭竹樓內似有一聲撞響。
夜靜,這聲音便聽來清晰,似乎什麼東西跌落,景橫波一驚,一轉頭,看見院牆後人影一閃。
她立即閃身而起,下一瞬,砰一聲,她和一個人撞在一起。
景橫波“哎喲”一聲,只覺得那人胸膛梆硬冰冷,撞得鼻子生痛,一時心中劇跳,險些以為宮胤來了,然而下一眼就看見那人黑色的衣襟。
她長長吐一口氣,埋怨道:“大半夜的你在這裡幹嘛?”忽然眉頭一皺,四面一看,又道:“大半夜你在這裡幹嘛?”
話雖然一模一樣,語氣卻截然不同。
對面的黑衣少年,還是板著一張蒼白的死板板的臉,指指她身後,道:“我上茅房。”
景橫波這才注意到,這附近有個茅廁,好像也是單人獨用,和她那個一樣的乾淨。
只是她之前,還真沒注意到這少年在這裡如廁,這個廁所看起來很隱蔽,和她的廁所幾乎處於同一直線位置,也處於竹樓的視線內。
“哦,那個,那你慢慢上哈。”景橫波一點也不尷尬地笑笑,轉身要走,那少年忽然道,“你在擔心什麼?”
“嗯,有嗎?”景橫波回身對他微笑。
那少年目光似有若無掠過竹樓,當先轉身道:“走走吧。”也不管景橫波有沒有跟上來,直挺挺向前便行。
“架子倒大。”景橫波笑呵呵揶揄一句,也跟了上來。
兩人順著院子轉了一圈,這夜月色闇昧,模模糊糊映在井臺窗下,似將天地間罩一片朦朧的白紗帳。
白紗帳中,一群身姿飄舉的白衣人,在默默地遊蕩。
兩人走過井臺,那景橫波幫她洗澡的女子,正在井臺邊洗衣服,一頭青絲水一般瀉下來,側面鼻樑挺若玉峰,一雙眉,烏黑地揚上去,青青黛色,遠山蔥鬱。
連景橫波都禁不住為她月下的容色,而駐足多看一眼。
“昀貴妃。浮水部唯一一位以貴妃稱號的宮中貴人,是當初浮水大王破例向帝歌請封的,可見當年,榮寵之盛。”那少年忽然在她身後道。
景橫波已經抬起的腳步,停了下來,回身,“貴妃?”
“是。”少年直視著她的眼睛。
景橫波想笑,半晌卻伸手,托住了額頭,咕噥一聲,“真是日了狗了……”
轉過井臺,那來了初潮的少女正對窗梳頭,看見景橫波笑了笑,看見那黑衣少年,臉卻紅了。
“你不要告訴我她真是個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