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匹夫,他身系全軍安危,他所要面臨的王者之怒,血流漂杵。
明城想要女王實權,金召龍想要更大地盤,兩人一拍即合,他這個對他們至關重要的名將卻不配合,而當時,黃金軍幾乎只聽他一人命令。
怎麼可以?
半個月後,他出兵攻帝歌。
他想著打完這一仗,不管勝負,從此帶親信遠離黃金部。
金召龍想著打完這一仗,兔死狗烹,將這已經徹底得罪的桀驁將軍,從世上徹底抹去。
這一仗,是詭異一仗。他的親信都被押在牢中,身邊屬下都是金召龍親信,指揮不便,各種掣肘。原本難有勝算。
但當時突然發生宮變,左國師不在帝歌,右國師身受重傷,親上城門率軍抵抗,大戰三日三夜,他一度險些攻進帝歌。
最後,便是那反間計了。
他和金召龍之間的信任,本就降至低谷,哪裡經得起任何挑撥。
敗於帝歌,實則敗於詭譎人心,權謀算計,王者謀算之爭。
之後墮入塵埃,身敗名裂,羈縻天灰谷生不如死,細細追究起來,其實根源在那夜明城勸酒。
宮胤是仇人,明城何嘗不是?她令他如此噁心,噁心到想起都覺得侮辱。
風瑟瑟而過。
人在腳下瑟瑟。
當初舉杯脫衣唇角含笑的女王,此刻在他身前塵埃中顫抖。
他記得那夜燈火下她的輕浮驕傲,那燈火一日不滅,此刻猶自燃燒在他眸中。
對面,斗篷人微笑凝望,毫無在意神態。
裴樞望定他,忽然道:“好,我答應你。”
鏗然一聲,秋水一泓,耀亮青崖。
裴樞的長劍,對準了明城的天靈蓋。
“我一生不殺女人。”他聲音比那劍冷,“但你不算人,例外。”
明城絕望地抬頭,滿臉塵埃,她在地上掙扎,伸出雙手,似要抱住他雙腿哀求。
她的衣袖奇長,垂在地上,看不到手。
她還沒挪動,裴樞長劍倏落,明城一聲尖叫,雙手一截衣袖,被齊齊斬下。
那截衣袖斬得很長,應該已經斬到了手掌,但衣袖太長,還是看不出到底斬在了哪裡,只看見黑色衣袖上,慢慢洇出深色液體。
“靠近一寸,斬一寸。”裴樞不看她,只看自己劍尖,“別髒了我面前的地。”
明城不敢再動,雙臂慢慢縮起,向內攏住,一個詭異的自我保護姿勢。
她似乎知道,哀求也好,硬氣也罷,在血海深仇無比嫌惡她的裴樞面前,都是白費力氣。
所以她只縮在塵埃等死,灰色的眼睛裡冷光幽幽,不知是絕望,還是譏嘲。
裴樞的劍明若流水,劍勢也如流水,嚮明城眉心滑去。
殺氣共劍氣凜冽,劍光亮若明日,恰在此時黃昏夕陽收最後一抹霞光,霞光被劍光挑起,似萬千霓虹剎那迎面炸開。
明城長髮飛起,斗篷人也不禁被那燦爛劍光,逼得微微閉眼。
只是這閉眼一霎。
裴樞劍尖忽然向上一挑,滑過明城頭皮,直撲斗篷人心口!
流水烈日劍光裡,他大笑聲響徹山林。
“抱歉,我一直想殺的是你!”
殺了他,景橫波才真正安全不是嗎!
劍光如烈日灑滿山頭,最前面一縷光,已經抵達斗篷人眉心。
斗篷人卻沒有驚呼。
這一霎,他竟然也笑了。
淡淡的、滄桑的、瞭然的笑意。
天下英雄,在抉擇之前,竟然有志一同。
他忽然輕輕道:“去!”
只吐一個字。
地上,明城被斬下的衣袖,忽然自己動了起來,竟然如兩隻小獸一般躥出去,“咔咔”兩響,抱住了裴樞的腳踝!
仔細一看,才能看見,那斬斷的袖子下,還有細絲相連,而已經縮在後面,盤起雙臂的明城,不是在等死,而是在用雙臂操縱那“砍下來”的一截。
她唇角一抹詭異笑意,雙臂遙遙一扭。
裴樞雙腳被困,身子一歪,劍從斗篷人眉心掠過,割開一道和他自己一模一樣裂口。
斗篷人笑聲,和他一樣響徹山林。
“抱歉,其實我想殺的,也一直是你!”
談判是假,攻心是假,獻仇人是假。
從一開始就知道,裴樞衝動不魯莽,行事甚至三分狡黠,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