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陛下最近迷上了杯中物,時常酗酒,夜夜大醉玉照宮,有宮人看見她半夜醉眼迷離地把玩著手中一個古怪的圓形物事,或者爬到寢宮的鞦韆架上盪鞦韆,越蕩越高,高得令人心驚,有次一撒手,人忽然不見,下一瞬聽見窗子碎裂的聲音,她趴在靜庭原國師書房的桌子上。
這樣的事情多了,又有流言出來,說這帝歌本就是原國師讓出來的,國師雖然當初驅逐了女王,但內心深處念念不忘,早已有以江山補償的念頭,而女王陛下心思卻不在奪取帝歌上,只想和國師回到從前,如今她回到帝歌,國師卻離開,女王深受打擊,自暴自棄云云。
這個訊息無限接近真相,有人驚喜有人憂,可不管他人喜如何,驚如何,謀如何,思如何,女王依舊我行我素,朝政上越發嚴苛暴虐,下朝後各種悠遊邀醉,今晚醉在靜庭明晚醉在玉照宮後晚乾脆就醉在宮城之上,對著三旗杆呵呵發笑,聞訊趕來的群臣對著上頭指指點點,老臣們老淚縱橫跪求女王回宮,更多人掩在暗處,眼色陰沉目光閃爍。
而女王高臥不動,仰望星空下三座旗杆,開國女皇旗飄蕩如前,她自己的女王旗並沒有換新的,當真就是把當初那舊旗縫縫補補,已經發暗的紅色大旗上一個猙獰的大叉,可堪為史上最醜女王旗。
而屬於宮胤的那根旗杆,沒有配新旗,依舊空空蕩蕩。
在眾人想來,那面旗幟自然沒有再升起的必要,那旗杆也遲早會砍斷。沒有人知道,那面旗幟早已備好,連圖案都已經設計好,深藏在玉照宮庫房內,只是它展揚在風中的時機,還沒有到。
景橫波躺在冰冷的青磚地上,仰頭看著那空空的旗杆,眼前卻飄蕩著那幀她親手設計的旗幟。只有那面旗上,才滿載了她的希冀,告訴她也告訴大荒,怎樣才是一種真正的完滿。
正如她此刻手抓酒壺,靠著城牆,看底下星星燈火的帝歌,再從帝歌遠遠延伸出去,在山和沼澤的那方,有已經歸順的襄國、黃金部、玳瑁、翡翠、易國……還有沒有履足的那些國家部族的領土,那些山和沼澤的總和,才是天下。
身後有腳步聲,落足很重,是裴樞。現在,身邊親信人中,也只有裴樞,還願意天天來拖這個神出鬼沒的醉鬼了,他雖然咒罵得比誰都厲害,暴躁得好像第一次就想打破她的頭,但到頭來,還是他堅持得最久。
一雙有力的手臂伸過來,一把將她拖起,很熟練地鎖住她的雙腿,以免她唰一下就不知道到哪個角落裡去了。
裴樞眉頭緊鎖,將她緊緊夾在腋下——上一次不小心跑掉了她,最後找了大半個宮廷,才找到她在玉照宮宮女住的偏宮女廁的屋頂上,倒掛在半幅矮牆上,面對著茅坑,哇哇地吐呢,他把她拖下來,她還醉眼迷離地笑,“這個坑好,好大,好方便!”
想到那一夜星光之下,渾身酒氣和臭氣熏天,蒼白著臉紅著眼的景橫波,再想想之前那個慵懶冶豔,時時刻刻都麗容華顏乾淨似玉的景橫波,裴樞的手指忍不住捏緊又捏緊。
忍了好久才道:“你今天少喝一點沒有?我一直有事和你說……”
話音未落,臂上一重,低頭一瞧,景橫波腦袋擱在他臂上,睫毛濃濃垂下,呼吸間散發著濃重的酒氣。
她睡著了。
裴樞凝視她半晌,只得嘆口氣,將她翻到背上,揹她回宮,再趕回自己的府邸,景橫波已經賜了原禮相的府邸給他。
以裴樞的性子,倒願意住在宮中照顧她,可如今滿城風雨,對女王非議不絕,其中不乏暗示女王靠女色擄獲名將而得天下的流言,裴樞不在乎自己被說成貪戀女色,卻不願景橫波清白染汙。
宮廷在夜色中沉寂,燈火未燃,人氣寥落,裴樞一路將景橫波送進寢宮,竟然沒看見一個侍衛,他皺著眉將景橫波往榻上一扔,就要去找英白,要他好好管管這宮中戍衛,忽然榻上景橫波一個翻身,伸手拉住了他。
裴樞身子一僵。
有那麼一瞬間,心砰然一跳,跳得如此沉重,似要躍出咽喉。
殿門開著,午夜涼風不請自入,明明徹骨的冷令人清醒,他卻腦中忽然一團亂。
這一霎她拉住他做甚?
是因為酒醉後的脆弱嗎?
是需要人安慰嗎?
是將他當成宮胤嗎?
明明背對著她,卻能感覺到她手指纖長,似一瓣花葉,軟軟搭在他衣角,月光下姿態靜謐如初開的曇花。
感覺到她呼吸微微急促,空氣中因此散開酒的清甜和她的馥郁氣息。
感覺到她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