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裴樞親自率軍追出千里,和許平然接戰三次,許平然原本有恃無恐,以自己的詭異秘密軍隊上陣,但景橫波這邊對她的軍隊已經有了一定了解,許平然並沒有能佔到多少便宜,雪山宗主夫人倒也是個狠人,發現情勢不利,當即將那些怪人留下一部分阻截,自己帶著雪山餘眾隱匿痕跡,大軍追大軍容易,追一群武林高手卻難,裴樞為此發狠親自帶了少量精兵脫離軍隊猛追,一直追到將至姬國附近,終究因為單兵作戰武功不如雪山宗主夫人一行,失去了對方蹤跡,不得不打道回府。
景橫波收到訊息之後,當即令留守在玳瑁的一部分軍隊,前往雪山尋找九重天門所在,但那一片雪山連綿數千裡,要想找到天門所在地談何容易,景橫波為此不惜在雪山附近派駐一支軍隊,專門負責找到雪山所在之地,什麼時候找到,什麼時候結束任務,又命人尋找紫微上人耶律詢如一行,希望能從中得到線索。
與此同時,所有和她交好的部族,也接到了秘密尋找宮胤的任務。但景橫波不抱什麼期望,她知道,真正要想找到他,只有靠自己。
一邊追索離去的人,一邊處理朝務。鄒徵和明城,被分別關押在玉照宮地下深牢之中。景橫波沒有第一時間處死他們,令眾屬下很是詫異。景橫波對此依舊沒有解釋,她於一日深夜,親自下地牢看了這兩個新俘虜,沒有允許任何人跟隨。
當晚,男牢之內寂寂無聲,似乎沒什麼動靜,沒多久景橫波便走了出來,英白親自陪著她,原以為看見和宮胤容貌酷似的鄒徵,會讓景橫波情緒波動,然而此刻昏黃燈下,女王唇角笑意依舊懶散,大抵只有非常熟悉她的人,才能從那懶散笑意中,看出以往不屬於景橫波的殺氣和譏嘲來。
英白迎著燈光下越走越近的女王,恍惚中卻覺得女王似乎在越走越遠,當她離天下越近,離當初那個放縱明朗,萬事不縈懷的豔麗女子,也就越遠。
她裙角的香氣悄悄彌散,四面護衛恭謹低頭,擦身而過時,英白聽見女王做夢一般地道:“真的很像啊……”
他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很花了功夫啊……”
他又嗯了一聲。
嗯完這一聲,他忽然驚覺不對,隨即便見女王回首,明媚眼波,凝注在他身上,英白只覺得渾身不自在,不得不咳嗽一聲偏轉頭。
“看來大統領很擅長此道,所謂有一便有二,給我也調教一個如何?”
英白心中一震,霍然抬頭。
月光下,女王笑意深深。
不等他回答,景橫波懶懶道:“去女牢。”
看著她腰背挺直的背影,月華與裙裾都如水,悠悠遠遠地漾開去,像一場落盡繁華的夢。
英白怔然良久,輕輕嘆息一聲。
和男牢的安靜不同,景橫波到女牢時,離得還遠,就聽見裡頭搖撼牢門之聲,看守女牢的護衛低聲道:“裡頭那個,一直吵著要見女王……”
景橫波站定,望著底下階梯被月光洗亮,再被黑暗遮掩,一路森森白骨色,延伸往地底,讓人只覺得,這一去就是地獄。
她微微冷笑一聲,做了個誰都不要跟來的手勢,緩緩下階。
地牢裡永遠飄蕩著陰森腐臭的氣息,那些氣息很難辨明,卻讓人聯想起所有和腐爛血肉有關的東西,景橫波聽著步伐踏響石階的聲音,忽然想起自己也曾坐過牢。
那是襄國牢房,也在襄國皇宮中,屬於大牢,卻沒有這麼血跡斑斑陰森可怖。
那也許是因為,那次的坐牢,也是他的安排吧。事先經過了打掃,不讓她真正受影響。她記得還很溫暖,身下墊著軟軟厚厚的稻草,那稻草甚至有陽光的幹香味道。
曾有一個人,嘔盡心血,來愛我。
她慢慢踏下階梯。
當初忽略的細節,到如今歷歷重現,每一翻念,都是刀在無情翻攪。
地牢裡,那個比血跡斑斑牢房還要血跡斑斑的女人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拾階而下的景橫波。
那一霎她眼底燃起烈烈火焰——這樣的景橫波,這樣尊貴榮華,居高臨下的景橫波,是她生平所最恨見。就如當初宮胤親自護送女王,就如當初六國八部百里迎駕,就如當初廣場紅毯接女王,就如當初景橫波就任女王時,所有風光雲集,目光匯聚的日子。
那些日子她被恨與嫉妒日日噬心,直到那一夜帝歌飛雪,看景橫波慘白落魄,被逐皇城,那種彷彿萬蟻噬心的痛苦,才消弭了大半。
可她如此命運不濟。
哪怕景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