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頸項,景橫波慢慢抬頭,醞釀出最搖曳的笑容,準備給對方一個最驚豔的亮相。
被美色迷惑,她也就沒注意到四面詭異的安靜,和這個懷抱的僵硬。
視線慢慢上移。
雪白的、質料高貴的外袍。
外袍每道縫邊,抿著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的金線。
緊束的同色領口。
領口上,淡金色龍眼大的……珍珠!
“啊!”景橫波慘叫聲幾乎撞破屋瓦,唰地一蹦而起。
自投羅網,風緊扯呼!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白衣人手一勾,就勾住了景橫波的衣領,將她拎到一邊坐下,另一隻手將一張銀票往桌上一推。
“贖身。”
語聲清冷,如玉珠相撞,整座樓的人都禁不住打個寒戰。
老鴇愣愣地走過來,看一眼那大額銀票,神色有點猶疑,又看一眼白衣人。
白衣人隱在帷帽下的容顏沒有任何變化。一隻手指虛虛地點在景橫波肩頭,景橫波滿臉通紅,眼睛瞪如圓珠,一副有話不能說模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被制住了。
景橫波只能用眼神向老鴇叫囂:別答應!老孃是你家頭牌!搖錢樹!答應了你鳳來棲就沒戲唱了!
老鴇果然捨不得,挑起一邊眉毛,狐疑地道:“公子要給大波姑娘贖身,本是一樁美事,老奴樂見其成。只是這贖身也得你情我願,不然這人出了門,有什麼不妥當的事兒,難免是我鳳來棲辦事不明召來的孽。如今瞧著大波姑娘神情態度,似乎不是很情願?您看是不是……”
白衣人不語,伸手一招,人群裡忽然出現一個瘦高男子,也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他直挺挺上前一步,老鴇警惕地後退一步,男子卻變戲法般拿出一隻茶壺一隻茶杯,恭敬地給白衣人斟了一杯茶。
青玉浮雕雙螭龍茶盞,被淡紅迷離的燈光照得薄透,茶葉根根直立,柔曼青翠,尖端銀白,是頂級的銀毫,從老鴇的角度看過去,淡淡水霧裡,似有兩條小龍在碧水中游動迤邐,玉杯方寸之地,隱有氣象萬千。
識貨的人開始吸氣——這樣的茶盞,無論是質料還是雕工,都當得上奇珍異寶,便說是貢品也來得,這人什麼來頭?
下一刻吸氣的人齊齊“啊”一聲。
白衣人喝完了茶,將杯子遞給了隨從,隨從接過,隨手將杯子一扔。
“嗆啷”一聲,碎的不僅是千金難求的異寶,更是許多渴慕希冀的心。
大廳上捶胸頓足一片,人人面色慘白。被震得瞠目不語,連句“敗家”都不敢罵出口。
敗家敗到一定境界,就是霸氣。
見多識廣的老鴇卻顧不得心疼,眼睛直勾勾盯著那碎了的杯子,杯子剛才撞在柱子上,碎成了粉。
碎成粉……
老鴇激靈靈打個寒戰,她確定自己再大力砸杯子,也不能把這樣薄脆的杯子砸成粉,她更確定如果砸杯子的人想用什麼東西砸她的腦袋,那必定會比杯子的粉末還碎。
“……您看是不是現在就走?需要老奴給您整理大波姑娘的行李細軟嗎?”老鴇唰地一躬到地,老臉上笑意如菊花盛放。
滿廳譁然,不明白老鴇何以話風忽轉,景橫波卻是看明白了,只恨不得將那銀票揉巴揉巴,塞進那傢伙的嘴裡。
白衣人點點頭,似終於滿意老鴇的識相,手指一拂,解了景橫波腿上禁制,隨即站起。
景橫波還想賴著不肯動,白衣人輕描淡寫對她比出三個手指。
好吧第三次。
手指纖長挺直很漂亮,景橫波這回卻真想狠狠都咬斷。
看她悻悻不語,他回答老鴇,“不必了,走吧。”
眾人神色惋惜。人人都知這“贖身”有貓膩,只是奈何不得對方極度強勢,可惜色藝雙全景肥水,從此流入強盜田。
景橫波眼珠子東溜西竄,指望著天降英雄來解救她出牢籠,可是哪怕媚眼飛抽了筋,也落不到實處,平日裡那些叫著喊著心肝寶貝,信誓旦旦要為她拋頭顱灑熱血的男人們,此刻眼神比她還飄,飛上樑飛下地,飛到東飛到西,就是不肯和她對一對。
至於那些樓內姐妹們,大多還沒瞧出來不對,都聚集在樓梯口,又高興又心酸又嫉妒地給她送行。
姐兒從良本就是喜事,何況這來贖身的人雖然掩了容貌,但久經風月的姑娘們誰看不出,這位風姿氣度,絕非凡品。
大波運氣真好啊……
看遍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