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
她的手指忽然顫抖起來,垂眼看見自己的手,忽然也五指血紅。
血透過了深紅厚絨披風,染上了她的手……
“別動,別說話……”翠姐死死地扣住她的膝蓋,尖長的指甲摳破了景橫波的膝蓋肌膚。
景橫波咬緊牙關,才阻止了自己立即站起,抱著翠姐立即瞬移離開的衝動。
她被捆住手,自己也許可以瞬移,但無法帶人離開。
“……大波……我說……你聽……”翠姐的聲音斷斷續續,聽起來像是嗚咽。
階下的緋羅神情滿意,在她的計劃裡,靜筠一開始就該是哭泣扮弱,博取景橫波同情內疚的。
景橫波僵硬著身子,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極慢極慢點頭。
那一刀,她只摸到刀柄,又在那麼個要害,有些事,她已經不敢想。
心深處空涼空洞,忽然之間,什麼感覺都沒有了,什麼陰謀計劃,什麼鬥智鬥力,什麼危機當前,什麼未來籌謀,都沒了。
眼前一片濛濛的雪,又似乎是剛才霏霏製造的煙氣,一切都在模糊,只有翠姐細弱的語聲,是清晰的。
“……小心靜筠……”
“……靜筠應該身份不尋常,她和你……不能共存……”
“……小心身邊的人……”
“……我這裡有一顆藥……我覺得……她們還會逼你吃藥……這顆是可以解百毒的解藥……你吃了吧……”
翠姐手指一動,一顆藥滾入她掌心,她麻木地握住。
她在她膝上喘息,聲音漸輕。
“……當初你幫我報仇……我不是有心設計你的……我這一輩子……就你一個朋友……恩人……我發誓過拿命護你周全……大波……你要周全地活下去……別辜負我……”
景橫波手指微動,想要摸索出她的傷勢,翠姐卻避一避身,讓開了。只這輕輕一動,她便不斷喘息,景橫波不敢動了。
她看不見翠姐的臉,只看見自己的手指,沾了血,冷而僵硬地垂著。
“……答應過你一個都不會少,還是少了兩個……以後你要好好的……最起碼擁雪和紫蕊會在你身邊……大波……你看似熱實則冷……真正傷到你你會特別決絕……不要決絕……做你自己……今天過後……還是想看見原來的你……”
“靜筠!”階下緋羅發覺不對勁,厲聲催問,“你在幹什麼?快點!”
翠姐忽然拿起放在一邊的托盤,舉起藥丸,背對緋羅,揚了揚手。
她揚手時,手上鮮血滴落。緋羅臉色一變,仔細一看她背影,霍然驚呼,“你不是……你是誰!”
翠姐不答,轉頭對她譏誚地笑了笑。
“你說對了,”她道,“大波這樣的人,永遠都會有人,願意與她同生共死。”
手指回轉,將藥丸輕輕塞入口中。她毫不猶豫地一咽,咕咚一聲,一個滿足坦然的笑容。
“翠姐!”景橫波嗓子忽然就破了。
翠姐轉頭,對她一笑,身子忽然一軟,歪倒在她膝上。
唇角的黑血,一霎將景橫波膝上染紫。
她抖抖索索伸手,似乎還想替景橫波擦去血跡,一邊猶自絮絮叨叨笑道:“……可不能得罪你,你還答應給我豐厚陪嫁,給我找個如意郎君呢,唉,我的豐厚陪嫁……”
手擦到一半,無力一垂。
景橫波低著頭,看著她的身體,軟弱地漸漸向後滑退,退出了她的膝蓋,斜斜向地下一倒。
像人生裡,多少濃墨重彩的參與,然後,驚心動魄地謝幕。
披風落到一邊,露出腰上一把深沒至柄的匕首,和大一片足可將人覆蓋的血跡。
一襲披風,掩了太多痕跡和痛苦。
在最後一刻,她選擇絮叨家常,像當初那樣心疼銀子,似乎還想以人間煙火,喚醒她,別那麼絕望。
景橫波定定地低著頭,看著地上那個人,那是她穿越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她信過她,也疑過她,冷淡過她,也交心過她,她記得她從廚房霧氣中探出的憔悴的臉,也記得她曾握住她的手說要保護她,這些事和話,她哈哈一笑便忘記了,她身邊那麼多人,那麼多人,鮮花著錦來來去去,有時候她真的想不起那個有點女漢子,後來又有點糾結,但無論怎樣翻覆,都註定不起眼的翠姐。
然後有一天,在她被萬眾逼迫的時刻,這個被她忽略的女子,忽然闖了來,後腰插一柄刀,吃下了本該她吃的毒藥,死在她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