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噙一抹神秘的笑意。
她輕輕掀開銀面具,下面還是一張面具,人皮面具。
她再掀開那面具,下面還是一張面具。
因為木偶是黑色,而面具是白色,所以這面具的接痕,便特別清晰。
在胸膛處。
她盯著那胸膛黑白一線,身子忽然細細顫抖,如風中葉。
當初她的手指也曾在那面具上盤桓,只差一線便能掀開第三層。
是沒有發現,還是心中隱約,不敢不願,不肯承認?
不肯承認那許許多多的過客,那些莫名對她好的人們,都是他,都是他。
那逃亡密道里,挨她一刀後不去療傷,等在那裡,吃力揹著她,給她指引出穆先生和新世界的老太監。是他。
那襄國夜風裡,和天棄互換身份,伴她於屋頂上,偷聽耶律祁和緋羅夜談的人,是他。
那和婉寢宮前,在雍希正的殺機下,將她帶走,帶她到那地下密室丹爐,以一場假打,騙她吃下那顆王室傳說中的金丹的太監,是他。
那在襄國監牢裡,以一個挖錯洞盜墓者形象,從地底鑽泥而上,解了她體內毒性發作,替她撫平金丹燥性的黑衣人,是他。
那招親擂臺上,給了裴樞一個難忘教訓的灰衣人,是他。
那在斬羽部追躡而來,在熱澤藥池中,相伴她和戰辛鬥智鬥勇的英白,是他。
那在七峰鎮墳場地道下,拖她進棺材,陪她闖密室,助她得了許多江湖秘辛的白髮殭屍,是他。
那忽溫柔忽清淡,忽熟悉忽陌生,忽近忽遠的穆先生,有一個,是他。
不,不止這麼多個他。
襄國大戶宅院中,放倒她,給她療傷的,是他。
把她的戒指,生生變成領花的,是他。
斬羽部夜入她屋中,靜靜凝視她睡眠的,是他。
伴她一路馬車同行論玳瑁江湖大勢的,是他。
丹稜山一襲斗篷奪命雷生雨,第一次讓她對穆先生產生混亂的,是他。
在九重天門追殺下以命相護的,是他。
鄉村裡娶了她這個假新娘的假新郎,是他。
曲江之上橫槊賦詩,一路掠陣的韋隱,是他。
上元城戲臺之上,道情“三萬裡天地一口鐘,萬物懵懂,猶在夢中”的,是他。
上元王宮地底吸出血痰的,是他。
凝雪閣隔間量體擁舞的,是他。
……
是他,是他,是他。
她抱著那些衣裳面具,立在簌簌瀉落泥灰煙塵的大殿之中,仰天四望,身周來來去去,身影變幻,都是無數個他。
換了無數皮囊,掩了一身清涼,改了聲音氣息甚至身高體溫……一人千面,密隱神蹤,不做本來那個他,用無數個他,迷惑了她。
那些片段的懷疑,是零落在路上的珍珠,到今日傾毀的殿前,才被完全串起。
她想過或有一部分是他,卻依舊不敢相信,所有,都是他。
天旋地轉,光影顛倒,崩塌的洪流裡是一路時光的倒影,到處都是他的影子,一層層疊加在那年玉照宮前的雪和血上。
那一夜他和她的鮮血落在雪上如桃花。
這一程她和他的記憶足跡紛繁伴天涯。
要如何面對自己,如何將這一切解答?
她仰起的臉,接了一殿簌簌的塵,卻無法洗去心上霾眼前霧,找回自己的魂。
“為!什!麼!”
一聲大喊驚落碎石,在另一半橫樑轟然砸下之前,她身影一閃,上了殿頂。
剛剛立定,便有另一聲轟鳴聲響起,離王宮還遠,聲勢卻絲毫不遜於她腳底的動靜。
她抬頭,遠遠地看出去。
前方,越過廣場,街道如血管縱橫,人群流動似血液,從先前的向外流轉向向內,城池的另一端,隱約有千軍萬馬蹄聲,將大地踏響。
似乎是城門的方向。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軍隊還在宮中,被縱橫狹窄的宮道,和崩塌的宮牆,分割成一片一片。
而在更遠處,隱約有數騎狂飆而來,馬頭插著翠羽,那是留在後隊、負責掌控全城情況的斥候隊。
斥候隊這樣狂猛地在街上狂奔,說明一定來了十萬火急的軍情。
不過不用猜測了,因為就在斥候隊後方不遠,她已經看見了幾股洪流,滾滾而來。
有黃黑色的沉鐵軍隊,還有一大片純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