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人無聲無息出現,攜一股森然冷意,俯瞰著這軍隊、人群、奄奄一息的被害者、一地屍首,互相被背叛的人們。
宮胤眼底並無憐憫,只有淡淡譏誚。
世人汲汲營營,都為自己那一份奔忙,不到生死,不見真章。
呂卓鴻也好,易一一也好,包括那神秘人也好,都以為自己掌握了易鄯,卻忘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易鄯是他的屬下。
他宮胤,如果連一個屬下來歷都查不明,都不能控制,也枉為大荒國師。
從景橫波撿到那個火堆廢墟里掉落的面具開始,他就知道,阿鄯必定會參與到易國王權之爭中來。
神秘組織試圖在易鄯身上下藥,控制他為自己所用,可易鄯身上,早就有他種下的冰晶種。
無毒,甚至能對內力增長有好處,但排斥之後一切的藥物反應。
易鄯從來都只被他控制,他的所有行動,和每個人的接觸,都會反饋給蛛網蜂刺,所有人精心地計算,各種設陷和暗殺,其實不過都是他網中,掙扎的飛蟲。
宮胤在易鄯對面站定,看一眼他手中的玉璽和私印。
易鄯的手指顫了顫。
玉璽和私印握在手中,溫潤、堅實,也似易國王權,那般尊貴而實在的東西,有生以來第一次離他如此之近。
擁有它,那些過往的屈辱和流離,就能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國大權,麾下無數,永久榮華。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是每個男人的夢想,他也不例外。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捏緊它們,像一個王者一樣,大聲咆哮,指令自己的軍隊,圍攻面前包括宮胤在內的所有的敵人,將他們斬殺乾淨,徹底擺脫自己被控制的命運。從此做自己的主宰,做更多人的主宰。
對面,宮胤一個人,頂多還有一批人數不算太多的蛛網蜂刺,而自己,有五萬大軍。
對面,宮胤的目光,清冷平靜。
大荒國師明澈的目光,似乎能照進人心深處,照見所有的*和自私。
然而他沒有動,就那麼從容而立,似乎算定,這璽這印,終將被乖乖交上。
易鄯的手又顫了顫,他畏懼這份從容和堅定,因為在跟隨國師的這些年裡,這個男人,從來都這麼從容堅定,也從來都從容堅定的勝利。
一次,也沒有輸過。
這次,會有例外嗎?
他沉默著,慢慢向宮胤行來。
萬軍屏息,注視著他的動作。
雖然眾人不大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多少都看得出,此刻有人在讓他交權,很多人露出不可思議神色——這是在易國土地,眼前是易*隊,易鄯已經是無可爭議的易國大王,天時地利人和都佔盡優勢,而對方只有一人。眾人捫心自問,都覺得,隨便哪個男人,在這個時候,都不會、不捨、沒有必要,將權柄交出。
易鄯大步前行,眾人握緊武器,等著新任大王一聲令下,萬箭齊發。
所有人呼吸開始發緊,蛛網蜂刺奔來,試圖護住宮胤,去接玉璽私印。
宮胤揮手讓他們讓開,任易鄯直接行到他面前。
兩人相距不過一尺。刀劍可及。
四周氣氛緊繃,似琴將斷絃。
易鄯忽地跪倒,雙手高高舉起,“請主上驗印!”
所有人的呼吸如被刀割斷,似出現片刻真空。
在震驚僵硬的氣氛中,宮胤伸手,輕描淡寫地從易鄯手中拿過了玉璽和私印。
易鄯的手,還維持著一個上託的姿勢,他烏黑的眼睛,盯住了自己空空的手指,一笑之後,慢慢收回。
“回頭自有安排於你。”宮胤看著他,只說了這一句。
易鄯垂頭,恭謹地立到一邊。
此時宮胤才揮揮手。
地平線上,忽然似隱隱起山崩海嘯之聲,在場的多是軍人,不禁相顧失色,有人撲倒在地,以耳貼地仔細聆聽,半晌失驚道:“騎兵!不下於三萬之數!”
這下失色的人更多,平原之上,騎兵為王。居高臨下一個對沖,就可以沖毀步兵陣型。易山邊軍是騎兵步兵混合軍種,以步兵為主,騎兵不過兩千人,在這平原之上,如何是三萬騎兵對手?
“從咱們身後來!”有人驚道。
眼尖的人爬上高樹,望見遠處旗幟,大叫道:“綠雲旗幟,翡翠王軍!”
眾人面面相覷——翡翠王軍,怎麼可能深入易國內陸?